“找到了吗?”
第一批派出的家仆庄户齐齐摇头,找了将近两个时辰,天色黑沉,连个影子都瞥不见,大家心里藏着不好的预感,只是谁也不敢张口说。
林羡知和唐管事急得直冒火,看着满庄点燃的火把,咬牙道: “继续找!”
明明用午膳时还在的,怎么一个不留神人就没了!唐管事瞬间觉得那几本破账也没那么重要了,要是二公子真有个好歹,他和林管事都吃不了兜着走!
“羡知叔,我也带一队人进山寻吧。”
“胡闹!你弟弟现如今下落不明,你要再出些事,我拿什么脸去见你父亲!”林羡知面急如火,纵林越舟再怎么费舌保证,他都一口回绝,反倒命人看好姑娘。
她问过二弟院中小厮,早间才说身子不好要在屋中歇养,怎么半日光景人就没了影?
小厮回说: “本意是如此的,但公子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不知听哪个烂嚼舌根的讲近山处有野兔、雉鸡并野鹿等活物,公子哪听的了这个,当下命人寻了庄中猎户,要了箭矢匕首等物,带了二三人偷摸着从后门走了。”
“公子料定两位管事会束着他,是以不准我们多嘴,不然就割咱的舌头,又说落日前必回,咱们几个担惊受怕地捱到日头没了,人来传饭时还没见公子身影,这才......”
庄中既有猎户常驻,必定是山中野物捣毁过庄稼,甚至于伤过人,她这二弟光想着雉鸡野兔,怎没想到野猪狼虎等凶狠之物!
若只无事贪玩,这时辰横竖是该回来了,可眼下派人寻都寻不到,要不是在山中迷路打转,要不就是出了意外。
山上寒冷刺骨,光是在外头呆一夜,身子骨弱的都撑不住,又无水无粮可食......
想到这层,她悄悄回了院中,着阿虹找二弟院中小厮到猎户处取弓箭长矛等物,若是猎户在也一并带来,干坐着等可不是她的性子,山中之事,她比在座各位要略懂些。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阿虹和小厮带着人和兵器从后门方回了,猎户生得虎背熊腰,一脸络腮胡,瞧着颇有力能扛鼎之势,然一见她面带惭色,作势要跪。
她连忙将人扶起, “找你是指望你带路,跪我做什么?”
“小的白日只知是林府上来人要些利箭匕首作玩,不曾想竟是公子要进山打猎,早知如此,我是怎样都不给的,现在公子失踪,小的说什么都有一份责任!”
公子失踪后,猎户可听庄中消息灵通的讲了,这林家公子不仅是家中独子,头上还有个五品的娘舅,要真追究起来,自己必是逃不了干系,所以搜寻时他比谁都卖力。
方才他正组织人准备再度进山,就闻得林府来人了,心下惴惴,是以一见面先跪准没错。
林越舟拿过箭筒利落背上, “现在讲这些为时尚早,我随你进山寻人。”
“使不得!”猎户和小厮齐声惊呼,对视一眼,小厮忙劝道, “姑娘欸,要是让两位管事知道您又偷跑出去,小的,小的……”
“不怕,我有点手段,应能寻到人。”她拍了拍小厮的肩拿出二百文铜钱交给对方,笑道, “不过确实要劳烦你,若是启明时分我未带人回,跟我堂叔说马上下山报官寻帮手,不要藏着掖着,耽误时机。”
说罢又叫来喜儿灌满水壶,打包几块干馍带上,阿虹将胯间短刀解下交回,眉锁担忧, “越舟姐,我跟你一同去。”
“你腿脚快,若真需下山寻帮手,我看啊你定然跑得比骡子还快呢,留你有大用!安心在院里呆着啊。”
喜儿瞧见姑娘的眼神示意,拉着阿虹进里间, “外头冷,阿虹姑娘随我进里间喝盏热茶,没得冻坏了身子让姑娘担心。”
支开人后,她和猎户来到后门处,抬起顶门栓,门外豁然站着一黑衣人,腰间左水壶,右弯刀,刀柄上刻着麒麟纹。
“时安?你...来拦我?”
她见过这把刀,更别提这水壶了,白日间才见过。
时安转过身来,冷风卷动碎发,朗眉星目,鼻尖因冷意而有些泛红,他看了眼一旁猎户,随即盯着眼前全副武装的她讲道: “不是拦你,是随你,上路吧,有什么话路上说。”
身子往旁边挪了挪,露出后面的几头骡子, “要入山还有段距离,骑骡子快些。”
她抬头看了看天,加上知晓时安的身手,不做推拒,翻身上骡。
路上,时安解释道: “方才我见你老实进院,已是起疑,便同石大四处走动,看到有人从后门进去,就猜是你要有所动作了,因此堵在门口等你。”
“我沿路会留下记号,若真有什么意外,石大见了不会全无头绪。”
“二位贵人,容小人插句嘴。”猎户不知时安何人,但见其气度不凡,反正不是干农活那一类的,便统称为贵人,省事。
“咱这庄没这么恐怖,周遭虽有三座大山,狮岭、虎峰、鹤峦,但山中牲畜下山伤人的事儿极少,多年前有过那么一回,庄中就有了我们猎户一支,老实说我就碰到过刚毛野猪,其余的诸如虎豹豺狼,不进深山根本瞧不见,而在那界地咱们都拉了红绳,提防着有人误入呢。”
“我估摸着公子就是在山中迷了路,不往那山窝窝里走,不会出大事!”
本来听猎户如此讲,二人悬着的心多少放下些,后又听到虎豹豺狼、深山、红绳,二人嘴角皆抽了抽,那小子怕根本不知红绳何意吧!
......
“阿昌,阿昌,它们怎么还不走啊?”
缠枝绕干的巨大古树上,林昔泽和阿昌隔着粗壮枝桠而望,底下绿光闪烁,四头饿狼不紧不慢地围着大树绕圈,它们不是没有尝试过攀爬,奈何爪粗而钝,爬不上几步就会摔落下来。
因此林昔泽和阿昌“安心”地在上面呆了有个把时辰了。
“公子。”阿昌不知是被吓的还是累的,讲起话来绵软无力, “我看它们是不会走了。”
谈起今日遭遇,阿昌欲哭无泪,本来好好地在院中跟几个看门小厮斗酒耍钱,一转眼被公子拉去打猎,碰上一头毛皮发亮的花鹿,是追也追了,射也射了,不仅连根毛都没得到,反倒被带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
几人四处寻路下山,眼瞅着天色渐晚,愈发迷困,这走着走着人不见了两个,还遇上几头眼冒绿光的饿狼,好在他和公子从小就有些爬树的本事,不然小命早就交代在这了。
“什么!”
惊呼的声音响了些,狼群中发出一声短吼,吓得他连忙压低声音, “它们不累吗?这么晚了还不回窝睡觉?”
仗着夜色深重,浓林遮蔽,月光透无可透,阿昌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人家宵食就在树上呢,轻易能走嘛。
“公子少说些话吧,攒攒力气,我们不见了这么久,两位管事定已派人来寻了。”
阿昌心里其实是没把握的,他们猎鹿时只顾着追赶,压根不知进了深山,现在瞧瞧周围这高树藤蔓,不知名的野鸟啼鸣,遮天蔽日之感仿佛牢笼一般将他们困在此处。
他趴在碗口粗的枝干上,目眺远方,喃喃道: “什么时候才能有人来啊......”
“公子就是在这入山的。”猎户指了指前头,山间各处隐隐透出火把亮光, “最先是李家夫妇发现的,这里系了四头骡子,想来也是同我们一样,骑骡子到这再上山。”
林越舟环视一番周遭,地势不算特别陡峭,因昨夜下过雨,土壤还夹带着湿意,只是进山寻人人数众多,脚印繁杂,已瞧不出最先几人的踪迹了。
“二位贵人,咱们也从这进吧。”猎户将裹着油布的火把点燃,一一分发, “山路湿滑难行,二位注意脚下,紧跟着我,千万不可走散咯。”
她顿了顿, “我们不在这底下打转了,烦您引个路,带我们到深山外围,以红绳隔之的地界瞧瞧。”
猎户一听,脸色几变,惊道: “姑娘莫不是想进深山?不成,这不成的,纵使有我在,也不敢担保能护咱们几人周全。”
一直默不作声的时安掩唇失笑道: “你放心,不需你护着,你引我们沿绳查看一圈。”
怕猎户还是不放心,林越舟又补充几句, “这一片你们都寻过几遍了,要是人真在此,没有寻不到的道理。咱们三个人,就三双眼睛,还是往远些瞧吧。”
看他们如此坚持,猎户也不好多说什么,领他们上山走了条分岔小道,土路渐窄,山势愈发陡峭,潺潺溪水地逐渐显现。
猎户凭着记忆找到一处做标记的地点,可真到眼前时,哪还有什么红绳作拦?只剩破烂绳结还能瞧出点余色。
时安捡起掉落在树根底下混着湿泥的红绳,细瞧了瞧,问道: “这红绳是多久之前所系?”
猎户努力回想了一番,突然面带囧色, “少说也有十余年了,我少时进过一次深山,这结便是我阿爹系的,后来就一直没来查看过......”
完了完了,公子莫不是真误入了吧,这里面可藏着豺狼虎豹啊!
林越舟霎时也没了头绪,原本计划沿绳查找,若是没进去最好,若是进了,也有个破口处好寻,没成想一根年久未换的绳子打乱了她的计划,不由得锁眉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