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灵月,奴婢灵云给公主请安。”两婢女齐齐扶身请安,动作一丝不苟如同最规范的礼仪书。
新来的奴婢是从太子观风手下拨来的,训练有素,眼神中带着对公主的尊敬,万春很少遇见这样的人,大多半的婢女哪怕动作尊敬但眼神里的讥讽是骗不了人的,她们都看不起她,却又因她公主身份始终和她们不同,便争先恐后的贬低她好像这样就高人一等。
“公主今日第一次去学苑,得去的早些,请让奴婢侍候公主更衣。”说着便拿了件嫩黄色裘袄,领子一圈毛茸茸的,袖口上钩勒的金丝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托观风的福,万春从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接过裘袄:“我自己穿吧。”
万春从小和如玉相依为命,如玉要干的事情很多,万春能做好的事都自己做,避免给如玉添麻烦。
“那奴婢就在外面等公主。”行了个礼便退到了门外。
小孩子穿上漂亮衣服都会很开心,万春也不例外,裘袄领的绒毛很长,小公主缩缩脑袋的话半边脸都在绒毛里面只余两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走在学苑的路上,一颗小石子朝万春砸去,万春像感应到什么身体比意识先做出反应,头微微一侧,石子越过万春掉到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停下。
婢女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万春自己也很诧异,想来得益于那块玉牌,自己确实异于常人。
万春转身便看见了一群同龄的孩子,年龄最大不过十岁左右,最小也有五岁,为首的女子倨傲的看着万春,眼中透露着不屑:“你就是我皇姑姑的女儿?”
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克死了我皇姑姑却长的一点也不像她,想来多半和你那贼人爹长的一样。”
周围响起了哄笑声,甚至能看见跟在贵女身后的婢女也轻声笑起来。
万春不见难过,也没有羞愤红脸落荒而逃,就淡淡的看着对面,叫长公主为皇姑姑,估计就是当今舒贵妃之女万月舒。
这些话早就听过千遍万遍,早已在心中留不下一丝波澜。
万春转身就欲离开,那些人看着万春的反应很是不甘心,一个低贱的贼人之子,不应该上赶着巴结她们,或是狼狈逃离吗?
一女子愤愤往前一把推向了万春,万春却像身后长了眼睛,侧身拉住她伸过来的手顺手往前一甩。
噗通一声,溅起半米高的水花,那女子扑腾不停,尖叫道:“救救我,咕嘟咕嘟..我不会水…”
周边会水的婢女都下去了,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那女子被救上来时嘴唇发紫,恨恨看着万春:“你竟敢推我入水,你知道我是谁吗?来人,把她给我丢下池塘。”
万月舒皱着眉,制止道:“先送你们家小姐回去休息,找个太医身子最重要。”
开玩笑,万月舒虽瞧不起万春,但总归是皇室公主,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怎容她人随意欺辱。
那女子气结,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边两嬷嬷扶着下去,虽有不甘但毕竟不能不听万月舒的话。
君臣君臣,万月舒可不是万春可比的,人可是当今王朝最受宠的小公主。
万春脸上淡然,万月舒的维护倒是万春想不到的,那女子真是好生嚣张。万春倒也不怕,反正现在几个嬷嬷动手也打不过她。
“你知道你得罪谁了嘛?刚被你推下水的女子乃丞相之女,估计她父亲不会善罢甘休,你好自为之吧。”万月舒走至万春面前,不明白她哪里来的底气。
万春不解道“你为什么帮我?”小时候因万观风更宠万春一点,万月舒一直看她不顺眼,出言讽刺小打小闹已是家常便饭,这次帮忙说话,万春多少有点受宠若惊。
“什么..什么帮你,本公主那是维护皇家的脸面,你再不济也是我们皇家的公主。”
“但还是谢谢你了。”万春说完便往学苑走,灵月给万月舒行了礼就小跑跟上万春。
万月舒自然认得灵月,太子殿下身边的大丫鬟,竟然给了万春,万月舒脸黑了一半,但还是对灵月点了点头。
其实有灵月在,嬷嬷们也欺负不了万春,但是,丞相那边爱女如命,确实有些棘手。
学苑里夫子摇头晃脑讲着万郦王朝的历史,万春听的很是入迷。
“圣上千古明君,兴修水利治水患十年未出涝灾,北击匈奴,拿回前朝失守边疆六座城池,减轻赋税,百姓安居乐业…..”
讲到兴起,夫子还鼓起了掌。
“咋家奉旨宣万春公主去殿前一趟。”太监微微笑着道歉:“打扰夫子授课了。”
夫子连忙摇手惶恐道:“没有没有,公公说笑了,正事要紧正式要紧。”
“劳烦万春公主跟咋家走一趟了。”嘴里虽叫着公主,但着实没有几分尊敬,皇上身边的红人自然不会把一个不受宠的公主看在眼里。
所有人都望向万春,万春不急不忙的收拾好课本,向夫子行了个礼便跟着大太监走出去。
夫子叹了口气。
“灵月姑娘且慢,陛下宣你一起觐见。”大太监声音又尖又细,听得人浑身不舒服。
刚准备开溜去找太子殿下搬救兵的灵月脑子只有两个字:完了
大太监在殿门口就停下了:“万春公主里面请,陛下在里面等你。”
万春抬步往里走,灵月想跟上被大太监拦下:“灵月姑娘,殿下只召了万春公主一人。”
“!”刚才不说也召了我嘛!
景仁殿修的宏大威望,层层台阶之上是那把象征权力的龙椅,龙椅上的男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漆黑的眼睛辨不清情绪:“你可知错?”
万春和皇帝对视,不卑不亢道:“我不知。”
皇帝眼神锐利起来,直视万春,带着与生俱来的威压,不自觉让人心生敬畏。
“求陛下为老臣做主,老臣老来得女,这么冷的天被推入水池,那水池里的冰碴现在都未能全部化开啊,小女现在高热不退,求陛下给老臣一个公道啊。”心想果然是贼子之女,一丝半点礼仪教养也没有。
“是她先动手想推我,我才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大臣怒道:“谁知道你是不是信口雌黄,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歹毒,直接害人性命,是随了你那贼子爹的性子。”说着转身向皇帝伸手作揖:“陛下,此女小小年纪便是这样的性子,如不加以矫正,会让长公主九泉之下蒙羞啊!”
皇帝轻声呵斥:“放肆!”
丞相趴跪在地:“求陛下为小女做主啊。”
皇上看着下面面色平淡的万春,脸色微沉:“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去登门道歉闭门思过三个月,或是请万氏家罚抵罪,选一个吧。”
道个歉就这罚的也太轻了,别说丞相了就连陛下也觉得万春一定会选择道歉。
万春站在那里,小小一只,却站的笔直,颇有几分风骨的味道。
其实单看相貌,万春不同与长公主国泰民安富贵牡丹花的模样,而是小小年纪便显出艳丽到妖冶的容貌,这样的容貌与常人来说,不太和风骨搭的上边,但在万春身上又显得格外合理。
万春声音平淡到没有波澜:“我选万氏家罚,今日夫子论课之时,曾说十鞭之后还清醒的话可以得个圣恩,望陛下请罚。”
“那便请万氏家罚,不知这样丞相可满意。”说着询问的话,但语气却不容置喙,已是带着不快。
皇室家罚,是一根通体碧玉却细如小指的鞭子,一鞭下去皮开肉绽,别说小孩了大人都受不了。
第一鞭下去皮开肉绽,血从嫩黄色的裘袄里渗出来,万春抿着唇,心想可惜了这件漂亮的衣服。
第二鞭下去,细细的汗珠密密麻麻的出现在万春的额头上,万春握紧拳头才能让自己不后退一步。
………
第七鞭下去的时候裘袄已经烂的不成样子,鲜血浸透了裘衣,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万春单膝跪地嘴角缓缓流出鲜血,整个人都显得摇摇欲坠。
皇帝看向万春,眼中闪过诧异,此等
韧性…可惜了。
丞相也是诧异,盯着万春,有些摸不准今日的做法是否错了,此子韧性心性都非常人所及,也许说的是实话。
万春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痛感了,周身浮起了一层只有她自己能看见的浅青色的雾气,风形成透明的手轻轻抚摸着万春的头,伴随着叹息。
恍惚间听见一道温润清冷的声音:“我们很快很见面的,小公主再坚持坚持。”
天道的偏爱,哪怕是一丝丝也足已让命运的天秤偏向万春这边。
万春听见声音微微愣神,半晌轻声问道:“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嘛?”
“吾名景熙。”
景熙,景熙,万春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真好听。
十鞭过后万春缓缓的跪下像皇帝磕了三个头,得益于红玉改善了体质,现在才能保持清醒。
“请陛下圣恩,今日十鞭还陛下六年养育之恩,望陛下废除我公主爵位,从今天开始我便只是万春,再也不是万郦王朝的公主。”
皇上盯着万春,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不是赌气,不是气话。因为他刻意的疏忽,她对这里毫无留恋,所以可以这么平淡的说出这样的话。
丞相觉得事情有些脱离掌控了,想离开皇帝又没开口,只能在里面惶恐的站着,像个木头摆件一样尽量缩低自己的存在感。
皇帝踱步走到她的面前站定,面上带着愠色,质问道:“你争一时意气可曾想过离开皇宫你一六岁孩童该如何生活?”
万春起身,她身高堪堪到皇帝腰前,抬头望向他道:“我现下还未曾考虑那么多,但总归有办法。”
毕竟万春已不是以前万春了,随着时间的流逝,万春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强大。
像是个容器罐子,已经快装满了,现下使力,感觉能一拳砸碎一面墙。就连身上的鞭痕也是看着严重内里已经在慢慢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