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研二把钥匙扔给了松田阵平。后者看了看他的表情,拉开驾驶座的门。
萩原研二系好安全带,掏出曾经在公安面前做幌子的笔记本——后来他确实有记过一些疑点,也不算幌子吧——翻开看了看,突然平静下来。
他歪头看看正在调整的松田阵平:“呐小阵平,要不还是我来开?”
“……喂,我说啊。”松田阵平按进卡扣,皮笑肉不笑,“怎么?反应这么大,总不能是上代有未死了吧。”
“小阵平……”萩原研二捂脸,“你真会猜啊。”
“……喂。”松田阵平沉声,“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萩原研二恼,用力揉着脸蛋平复心情,“能村教官说要去警视厅确认,我听他的语气、大概是真的吧。”
松田低声骂一句,踩下油门驶出停车场。
……
“这是……在一个偏僻郊区发现的尸体。”
能村把照片朝三人所在的方向推了推。
萩原研二坐在中间,伸手拿起照片。
上面是一具女尸。衣着破损,沾染了不少泥土尘灰。照片特地选用了个侧面的角度,露在外的手臂手腕已经是森然白骨。
“大概死亡三个月左右……初步判断时间,具体的时间还在确认。”能村撑着头,肉眼可见的疲惫,比电话里听着更带些沙哑,“总之,已经采集了DNA送去检测了……但能确定是她没错了。”
坐在右边的松田阵平起身,拿过剩下的几张照片一一浏览:“腐烂到这种程度,根本认不清脸……我可不认为你和上代有未间有什么感应。是什么信物?”
“……”
能村抬眼,看见松田阵平的目光已经在桌上乱瞟。他打开旁边的文件夹,又拿出一张照片,左手递出照片,右手在胸前内袋里摸索,拿出一个被妥善放好的小塑料袋。
伊达航接过照片,松田阵平放下手里的,双手接过小塑料袋。
里面是一个小巧的银链挂坠。
挂坠做成了盒子的样式,松田阵平目测了一下,盒子扁平没有卡扣,应该无法打开,盒面上雕刻了些花纹,隐约能看出是某种花的纹样,已经磨损得看不清。
和图片上的几乎完全一样。只是照片上的挂坠沾上不少泥土,银链的卡扣间隙出充着漆黑的污渍。
“这是浦野夫妇的遗物,是当年两个人的定情信物,出任务前他们把这个转交给了两个孩子。”能村靠在椅背上,看着三人凑着头研究,“伊达在查档案的时候被我带过来的……征求过他的意见后该有的情报我告诉他了,你们了解的东西是一致的。”
“会不会是犯人把这个首饰转移了?”松田阵平想起医院好友的脸色,提出另一个可能性。
“有可能——虽然我也很想得到这个答案,但是不会的。”能村摆手,“在警校你们没见康纯戴过这个吧?”
三人摇头。
“他应该是放在包里随身携带,像我刚刚那样。”能村不自觉摸摸口袋,“但是他很少会挂在脖子上,一般回家就会放到固定的地方——这就是你们现在能在我手上见到它的原因,不然它早就在爆炸里成灰了。”
松田在心底放下手。
“上代有未也是同理。她和康纯不一样的地方是她不论在哪里都会带着,即使在家也会挂在脖子上或者干脆绕在手腕上——出门就装在口袋深处或者拴在哪件衣服上当装饰。”
他怀念地盯着挂饰:“但是两个人都不喜欢张扬。所以基本不会让其他人看到。也就是说,没人会知道这个东西很重要,可以成为判定身份的信物。”
他一指中间的萩原:“这个盒子是当年两人定制的,除非有一样的脑子,不然应该不会有相同的样式——好了,还有什么问题?”
萩原研二一愣:“我没……”
“抱歉。”
能村抬手止住萩原研二的话头,拿出震动的电话。
“胜田。”
刚准备小声讨论的松田阵平与伊达航噤声。
世界真小啊,从两人那里听过这个姓氏的伊达航摸着下巴。松田阵平拿出手机编辑短信,准备结束后去找胜田雪音再打探下情报。
“……我知道了,谢谢你。”
能村听对面说完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已经确定了,就是上代有未。”
能村放下手机,看上去竟然有些释然。
他像是松掉最后一口气,姿态放松地靠在椅子上,对着三人伸出手:“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有什么后面来警校找我吧。”
松田阵平两只手都有东西。他看着能村伸出的手,放下挂坠,同样伸出手,和能村握了一下。
“……挂坠,劳烦你还给我。”能村微笑。松田阵平挑眉,复又拿起小袋子递回去:“不能给我们多留几天?”
“如果你们想留,我会想办法把上代有未的拿出来给你们,等所有工作结束后。”能村把东西小心放好,“本来遗物就要交给家属,也就是作为监护人的我。你们想要我可以提前给你们拿出来。 ”
松田阵平把照片揣进兜里:“那到时候还请借我们几天吧——走了,hagi,回去你开车。班长,需要我们送你吗?”
“哈哈,我早就不是你们的班长了。”伊达航摸着后脑勺笑,“顺路送送我吧。能村教官,我们先走了。”
能村默许几人带走相片,挥挥手:“明天早上把照片带来——萩原,记得放进档案里。路上车开慢点。”
走在最后的萩原研二比了个OK的手势,轻轻带上了门。
能村一下子泄气。
他又把挂坠拿出来,将小袋子举到眼前。光从上方打下,能村逆着光寻找上面细小划痕,被从链子孔隙间漏出的光闪了眼。
垂下手臂,他捏着挂坠,抬起另一只手压住双眼。
“……”
他沉默半晌没能说出话。
从知道消息起,他就按照既定的程序,送检、拍照、留证,然后——
就当上代有未死了。
一切只有胜田雪音及接手了后续工作的白马警视总监才知道,金井辰巳、能村都不再参与后续上代有未生死的讯息,除非上代有未主动点名要求配合。
“……真假,谁知道呢。”
相关情报主要针对能村——今天如此顺畅的表现他练习了很久,但是练习之外的其他表现或许都不会太顺利。
“可恶,要是我再争气一点,焦急等待的就不是我了。”他自嘲一笑,“这下根本不用演啊……混蛋。”
……
“……”
“hagi,确认完了就走吧。”
松田阵平勾住好友的脖子,单手戴上墨镜。
尽管能村对上代兄妹俩的态度一直都很微妙,但是这次比上代康纯死时……平静得多。
三人都觉得不对,于是轻掩着门尝试打探些什么,没想到能村教官下一秒就变了态度。
反而确定了呢,死讯。
“嘛……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吧。”伊达航总结,“能村教官不太善于表达呢。”
松田阵平看上去不太赞成伊达航的说法,但他只是冷笑了一下。
他等几人走出一段距离才开口:“hagi,你刚刚到底在想什么。”
平日最活跃、最关注相关情况的萩原研二今天沉默得过分。
“能村教官大概以为你会问盒子的问题吧。确实是你的风格。”松田总结,“而且你那个时候的表情……”
“欲言又止。”
伊达航回忆了一下,又补充说明:“嗯……还有点想哭哦。”
“哈哈什么嘛,哪有。”萩原研二笑,“我只是在想事情啦——在医院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震惊过了,我调整很快的。”
“……是吗。”松田阵平不否认,“想好了吗。”
“没有啊——真是烦恼啊,小阵平。”萩原研二伸个懒腰,“我感觉我被自己困住了耶。今晚一起吃饭吗班长?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哦。”
“我说啊……”伊达航无奈挠头,“当然可以,我们也好久没一起吃饭了。我给娜塔莉发个信息。”
“不要等吃饭了。”松田阵平按住萩原研二,“现在就说,hagi。我倒是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能把你困住。”
他语气很平淡,但是让萩原研二一颤,其中威胁的意味快要溢出来。
“你想查的事情、如果到这你告诉我你不查了,我会揍你。”
萩原研二一开始是想要调查上代康纯的死因。线索在那个有限的时间内集中在了上代有未身上,于是他便想找到上代有未,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是察觉高须和U盘的事,他和松田或许还在翻人口档案。
但是线索断了。
高须的调查陷入瓶颈,U盘没法从能村那里问出东西。这位前辈茫然疑惑,不知道U盘是哪里来的。
曾经的“希望有未妹妹能好好生活”的愿望根本无法实现,最初的热情快要变成执念——现在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像一开始的美好念想一样支持他调查的东西了。
或许就是意外呢?
U盘只是上代康纯连能村教官都未告知的私心呢?
上代有未或许是伤心过度外出散心,最后不幸惨遭毒手呢?
“醒醒。”
松田阵平太熟悉幼驯染。
他用手一拍,把人拉回现实。
“上代有未尸检结果还没出来吧?明天再想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松田阵平毫不客气的数落。他低头叼上根烟,含混地继续讲。
“想做就去做,这不是什么坏事。轻言放弃——你不会真要做这种事吧?”松田冷笑,“当时想查案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你的好友预备役吗?”
“啊啦……”
“如果这个就算挫折——我真的会揍你。”松田阵平吐出口烟雾,“只是虚无缥缈的线索而已,又不是完全盖章定论,飘渺也是有。我可不信你是这么脆弱的人。”
“……我才不会放弃呢,我还要成为警视厅第一帅气的警官哦。”萩原研二轻轻一撞松田阵平,“我要让未来的女警们都不知道小阵平只知道我!”
“谁会在意那个啊。”松田阵平不冷不淡,“快走,今天你请客。”
“嗯——好吧,今天就委屈一下研二酱。”萩原研二故作可怜,摸摸钱包。
被偶然出现的念头魇住,真是太失败了。一点都不帅气。
“班长——你好了吗?”
“走了,点贵的,hagi会全付的。”
似乎想到什么的伊达航回神,一边边着一边跟上两人。
回去找娜塔莉分析一下再和他们俩说吧。
“话说今晚不需要我做开导了吧?”
“那就聊点别的啊——班长,你有什么新发现吗?”
“这个啊。”伊达航摸下巴,“或许后面会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