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他们在御书房说了什么,一个个出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但也说不上多难看,郁北寒终究还是听长兄的话的,再怎么不舍不愿,还是同意去接璇玑的公主殿下。
启程那日,日头刚出,天还是蒙蒙亮,郁北寒早早醒了,轻手轻脚走到长兄床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沉睡的长兄。
郁少孤睫毛轻颤着,眉头不自觉的蹙起,神情有些不安,手指紧紧抓着被角,这是长兄自新帝登基以来才添的习惯。
长兄又做噩梦了么,郁北寒轻轻的替他掖好被角,一下一下的顺着长发抚摸着长兄的脑袋,拍拍长兄的背,就像很多年前刚从尸山尸海里被救出来那会儿,每一个在噩梦里颤抖惊惧的夜晚,长兄安慰他一样。
第一次的,郁北寒没忍住,做了一件逾矩的事。
他缓缓的俯下身,轻轻的吻了长兄的额。
修长的手指勾起长兄的柔发,温柔的贴在嘴角,一脸沉醉,眸光微醺。
荛殊轻轻推开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说不震惊那是假的,他们……毕竟是名义上的兄弟,又是名门之后,更何况还都是朝廷命官,如此之事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那可是□□之罪,郁家的荣耀怕是要被吐沫星子给淹没了。
但若是说太过意外,那倒也没有。早在郁北寒曾经的种种蛛丝马迹里,他就感觉哪里不对,有时候郁北寒对陛下的敌意太过奇怪了,现在想来,想必是为郁少孤自做了陛下伴读以后的逐渐忽视而妒恨吧。
真是痴子相赤子心,却是为了长公子容忍了一切,偏偏长公子他……罢了,既皆是痴子,又何必同一颗赤心。
郁北寒又是何等的耳力,他皱着眉,凌厉的眼似要洞穿荛殊,待到了外面,他才压低着声音道:“谁准许你来的!”
荛殊表情平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拱手回道:“二公子,您定下的时辰,可莫要误了。”
郁北寒冷着脸,定定的看着他,似乎在确认什么,又突然拂袖离去,示意他跟上。
荛殊就这么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却突然听见一道轻轻的带着些许哀伤的声音飘过耳旁,“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管不住嘴的人,都该死。”
荛殊听的浑身一震,风刮在脸上凉凉的,却没这话冰冷,像深冬里的冰刺棱,直直的要戳进人心窝子里,熔岩口的岩浆灌着泼着也化不开。
但是,即便是荛殊这般自缔聪敏的人,绞破脑袋搜刮了肚肠,也没能想到什么安慰的话语,只得住了嘴,叫这破晓的天吹的这口气来斩断那些从深埋的心底不安分窜流出来的情丝。
不容于世的,倘若彼此相守着,倒也有个出处,倘若唯一人苦苦支撑,在乱流里挣扎,那当真是求生不能,求死却又不舍了。
终究是,造化弄人。
皇宫,御书房内
长公主微微福身,道了句“多谢陛下宽恕”便走了。
出了大殿,走在宫道上,天飘起了小雨,玉瑾借着替长公主撑伞,走得近了些,悄声问道:“公主缘何突然又为郁公子求情了?”
长公主有些心不在焉,半晌,都快到了宫门,才回过神来,道:“本宫原是以为他几次三番拒绝本宫是……没曾想,今日,陛下问话之时他竟未……糊涂啊糊涂,真是一笔糊涂账!他简直,简直!昏了头了!”
玉瑾低着头不敢随便接话,长公主突然又笑起来,“我倒是没想到,怪不得咱们的好陛下从前处处宽恕他,竟是这般缘由,玉瑾,你说,该是血脉相连心有灵犀呢,还是……呵,若叫那市坊之人听了去,怕是又要写出什么皇室姐弟共争一人的好戏本子来了。”
玉瑾恭顺温声道:“陛下与皇后娘娘琴瑟和鸣,从前从此,往后亦然。”
长公主垂眸看着玉瑾,满意的移开目光,看着马车外偶有人来人往,小贩吆喝,轻笑道:“我从前便知你是个顶聪明的,他穆重?坐在那位上,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徒有自由心却没个自由身。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柄才是我们要谋求的,只是怎么云少卿这厮也来掺和一脚,还拉上了谢逸铭,真是麻烦。”
玉瑾这才抬起了头,道:“奴婢愚钝,求殿下解惑,云公子不是一直一直……”
长公主靠着马车,闭上了眼,轻轻说:“云少卿借着情义和功劳试图抢世家的木偶线,偏偏还抢成功了,你说他厉不厉害……我们派去的人都死了?”
玉瑾回了神,见殿下没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又收回目光不再直视殿下,恭谨的答道:“无人生还。”
长公主没什么表情变化,纤纤玉指轻轻挑起车帘的一角,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外边,但玉瑾知道,殿下这是不高兴了。
故而玉瑾适时的奉上一盏香茶,半开玩笑道:“他一介医者,并无武功,想要复仇不会只靠自己,能躲过我们派去的暗杀者,奴婢斗胆,想来他莫不是背后还有黑手控着,殿下您说玉瑾猜得对不对?”
长公主果然笑起来,弹她脑门儿乐道:“是是是,我们玉瑾最聪明了,谁也比不过。”
玉瑾笑眯眯道:“都是殿下教的好,嘻嘻。”
长公主一走,御书房内静得掉个针都能听见,清嘉帝就这么一动不动坐在龙椅上,看着面前的画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少卿就是在皇帝发呆最深的时候“闯”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