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生自从签完合同就开始放心地准备自己的期末考试。新闻传播专业的期末考绝大部分是交个大作业,因此陈生专业的同学们早早就考完了仅有的两门理论大课,开始迎接美好的暑期生活。
等陈生在食堂吃完饭回到寝室,四人的房间三个床铺都笼上了防尘膜。门一打开,穿堂风裹挟起白色的塑料膜,发出“簌簌”的声响,原先热闹的寝室转眼间就只剩下了陈生一人。
陈生的同学们大多是本地人,再不济家也都是邻市的。其实陈生的家离得也不远,坐高铁也就三四个小时能到家门。但上个端午,陈生对着课表东拼西凑凑出了个不亚于国庆小长假的假期,想着很久没有回家看看,特意回去了一趟。结果最后灰溜溜地又拖着行李箱原模原样的回了学校。
回家前思乡心切,返校时也是归心似箭。兜兜转转竟不知何处是归宿。
这下好了,有了暑期实习这个理由,陈生安心地在这个城市停下了脚步,为自己扒拉出了短暂的栖身之所。
大学生是出了名的放假早,陈生就读的这个学校这个专业更是格外早的就放同学们撒野。水果台的恋综打算趁着暑期上映,边放边拍边剪,主打一个实时综艺。
距离合同上规定的第一期拍摄还有两周时间,陈生满打满算还能在学校宿舍再待上一周多。趁着这个空档,陈生打算在校外短租一个小屋子,好捱过接下来的暑期时间。
但要说起租房,陈生开始犯了难。
在这个城市读书也有两年时间,但陈生平日里并不爱出门,他不爱做攻略,比起打卡当地的美食、人文风景,他更喜欢窝在寝室里打发闲暇的时间。
也就只有在开学初,陈生跟着寝室里的兄弟们去镇上的台球馆、密室玩过几回,算是摸清了学校周边的一些店面,但再远的路陈生就一概不知了。
在放假前,陈生的朋友得知陈生要租房,便给他推荐了一个软件,只是学校地处新开发区,周边房源实在稀少,合适中意的屋子又都远在市区,脱离了陈生的认知范围,着实让人为难。
这些天来,陈生一边留校帮老师整理作业、试卷,一边留意各种屋子,竟生生失眠了好些晚上,这睡眠质量比期末周备考那段时间还要差上几分。
这一拖再拖,就拖到了去市区水果台拍摄角色海报那一天。
陈若愉好久未见陈生,特意安排了他排在第一位。
这日她早早地等在门口,准备接自家的小学弟上楼,路上顺便安排一下今天的工作内容。
只是远远地她就看见学弟萎靡不振,待人一走近,更是惊觉不得了。
早些日子虽能在学弟脸上看出一些来自死亡期末周的尸味,没想到也就两周左右没见,学弟整个人都已是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天呐,这是比社畜还要社畜的大学生啊!
“这是怎么了学弟,不会是因为要谈恋爱,开始紧张了吧。”陈若愉打趣道。
“不是学姐。”
听到回答陈若愉不觉意外,心想也是,自家这位学弟应该不缺人追,定不是一个会因为谈恋爱而紧张的人。
“最近在租房子,看来看去还没定下来呢。”陈生一想到最近的事,连连叹气。
“租房子?这事你可以找我啊。我留在这实习,也是刚租的房子啊。”
陈若愉一路将人送到化妆间,想着陈生化妆也是闲来无事,便在化妆间给自己找了个位子,一屁股坐下开始给陈生翻手机里先前看过的房子。
租房,是当下年轻打工人最痛恨的问题之一。
陈若愉健谈,更是将陈生这个直系学弟看做了自家人,看着学弟为了租房熬出的尸斑,想起自己找房时走过的无数弯路,于是倾心倾力地为陈生讲解自己找过的房子。加上陈生性格好,会说话,到最后连化妆间的两位姐姐们也开始划拉手机,争相给陈生看性价比高符合要求的房子。
要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呢,陈生看着学姐跟另外两位姐姐们头碰头凑到一起,三言两语间将这附近的所有房子、中介全部从头到尾捋了个遍。
这下好了,现成的房子就摆在了陈生的面前,姐姐们走过的弯路、掉过的坑,全部都给他避雷避了个了个干净。
看着姐姐们尽心尽力地为自己找房子,又看在自己是个荧幕新人用心为自己打造的造型,陈生发觉今天一定是这一个月里最开心的时候。
原来三言两语就可以跟小时候求来的糖一样甜。
化妆接近尾声,陈若愉被急匆匆地叫了出去。紧接着陈生看到三个戴着口罩,穿着一身黑的男人走了进来。三人虽然穿着大同小异,但其中一人身量尤其高,只在背后斜挎了一个男士小包,另外两人手上都拎着大大小小的装备。
“弟弟,别动,向上看。”
化妆师姐姐正在给陈生调整眼线,于是陈生依言乖乖地收回了探究的眼神,默默挺直了背。
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陈生能够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拉开了他背后的椅子,坐了下来。
这个化妆间离录影棚最近,面积却不大。
陈生猜坐下的是那名走在中间身量最高的男子,也许是因为每个化妆台位置小,那名男子才会将椅子拉出那么远,紧紧挨着陈生的椅背。
“弟弟闭上眼睛,别呼吸。”
化妆师姐姐开始给陈生喷定妆喷雾了。 陈生很少会化妆,偶尔学院里有活动才会略饰粉黛。定妆喷雾什么的也是第一次接触,因此一听化妆师姐姐的话,他就不敢再分心,紧紧屏住了呼吸。
“好了弟弟。”
陈生感觉自己的脸上厚厚地糊住了一层水雾,化妆师姐姐拿起一旁的小风扇开始对着他的脸吹。
猛地得到呼吸,陈生开始狂吸空气。他放松了腰椎靠在椅背上,隐约间能够感受到身后男子身上的热气。
他能够闻到,自从男子走进房间后,狭小的化妆间里若有似无得飘着冷冽的男士清香。
也许是离得近,陈生能够直观地猛烈地感觉到男生清香带来的荷尔蒙冲击感。
陈生拖着椅子往前挪了挪,板着身子守着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地。
脸上的定妆喷雾还没干透,陈生也不敢乱动,一双眼睛就盯着自己面前的化妆镜。 镜子够大,陈生除了能够看见自己的脸外,还能看见背后的男人的一整颗头。
男人的头发是纯黑色,很柔顺,一看就是一颗没有染也不常烫过的健康脑袋。鬓角和发尾修理的很整齐利落,跟他身上的男香很是符合。
陈生开始走神了,他想到了自己刚开学尝鲜时染的一头金毛,没过一个月就因为尴尬期去理发店重新染回了黑色。又想到自己现在的一头齐肩发,原先是留得狼尾,但最近长长了,狼尾变成了拖把头。
想到这里,陈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化妆师姐姐给自己喷了定型胶水,发尾摸起来有些硬硬的,倒也多了一点率性硬朗。
陈生的眼睛也从镜子里对方的头发往下落到了自己的发尾。只是眼神才按着轨迹溜到一半,就措不及防与对面的一双眼睛撞上了。
原先那人是闭着眼睛的,陈生才敢放肆得面对镜子打量对方,没想到对方在陈生双眼呆滞走神放空的时候睁开了眼睛,刚回神的陈生就这样被对方轻而易举地逮住了。
离家六里地的魂魄刚刚回到身体,差点又被吓得远走高飞。
陈生看着对方的眼睛,歉意地笑了笑。心虚的神情都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杏圆眼笑成了月牙弯,嘴角还有一颗小梨涡盛着一捧酒。
那人的眼睛细长,内眦尖尖的,跟自己圆圆的内眼角很不一样,眼尾却又分外上扬,竟是天生的笑眼。陈生不敢细看,却又瞥见那人左眼的下眼睑处竟有一颗红痣。
天呐,好美好多情的一双眼睛。
“陈生你先来。我们抓紧拍。沈老师再下一个拍。”
陈若愉推开门捏着一沓稿纸走进来,错过身,身后还跟着一个大学生样的小男孩,提着六杯饮品走了进来,先往陈生面前送了三杯,又提溜着剩下三杯放到身后那人桌上。
“小哥,这是我们沈老师给大家准备的小饮品,临时改了档期,占了大家的时间,初次见面,我是沈新停老师的助理,我叫禾硕。”
小男孩送完所有的东西,又回到陈生身旁。
“啊这,谢谢你们。我是陈生,请多多指教。”
天呐,谁来救救我,救救我。这个场面我该怎么应对。脚趾扣地了家人们。
原来来拍宣传片还要带礼物的吗?我现在一头撞死还来不来得及?难道我要给他们表演一个才艺当做谢礼吗?算了,我还是先死一会儿吧。
陈生端着那杯咖啡,半扭着身子面对禾硕,看似人还在现场,其实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你好,我是沈新停,不用紧张,这是给新朋友的礼物。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点了跟我一样的,冰美式可以消肿,上镜前可以喝一点。”
闻言,陈生扭过脑袋看着男人。
沈新停还在化妆,因此没有转过身子。
没有了镜子作为媒介,陈生又在沈新停的身上发现了三颗痣。
一颗在右耳垂上,像是一个小耳钉。陈生自己是一个没有耳垂的,从小家里长辈都会扭着他的耳朵肉,说是扭扭就会长出耳垂,耳垂大的人才有福气。想来,沈新停定是一个很有福气的人。
还有两颗紧挨着藏在发尾,若隐若现,小小两颗叫陈生很是在意。
“谢谢您。我叫陈生。”
陈生紧张,原本端着咖啡的手开始不自觉地扣起了杯子外面的被套。
措不及然,一颗小水珠从杯壁滑落,掉在了陈生的腿上,凉意透过裤子传递到大腿,唤醒了陈生游离的意识。
“走吧陈生,我们先去拍了。”
“沈老师,我先带陈生过去了,您一会儿化好妆了我们来带您过去。”陈若愉走近了,将手上的稿子递给陈生,示意陈生赶紧回神跟上。
“再见沈老师。谢谢你的饮料。”
“再见,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