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没走进店内,那一股就烤鸡香直冲柳烟停鼻尖。柳烟停简直馋得不得了,快步跑上店内,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此时握住的是个热乎乎的手。
“我记得刚刚我拉的是衣角。”
“你记错了。”宋晓没什么表情,撒谎撒的一气呵成,倒使柳烟停感到奇怪了。
韩柊叶默默看完了全程,不禁感慨宋晓的平静。宋晓总是那般,靠近自家主人时就像害怕被发现做坏事的小孩:明明很想靠近,但是在渐渐接近主人时,总爱用自己的锐利来遮掩。
但总归是美好的。
看着这些韩柊叶心里一阵莫名来的失落渐渐侵袭了他,也许正常的生活就会是这般平静中渐渐泛着光吧。也许,如果没有那个事的话……
“付钱!韩柊叶!这个人,居然说我没有钱,快点付钱把烤鸡买了。”柳烟停对着发呆的韩柊叶说。
韩柊叶回过神,摸了摸身上,对莫名得意的柳烟停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
“没带钱吗?啊啊。”柳烟停身上刚生出的优越感一瞬消失不见,态度立马软下来。
“行行好,请我吃个呗。”柳烟停又开始恶心人得朝宋晓眨眼。
“忽然想起来,我要拿的钱还没拿呢。”
话是一点不假,柳烟停本就没话说的嘴更加沉默。
“算了,老板,一个烤鸡。”宋晓看着泄了气的柳烟停,终是不忍。
“好嘞!”老板给了一个爽朗的笑容。
店不大,但是满满当当的都是人,柳烟停一行人甚至只能站着。
跟柳烟停偌大的寝宫不同,这里小却比柳烟停那更像有活人。
就如柳烟停所想,这里的一切都热呼呼的,手中刚刚出炉的烤鸡,身旁爽朗的老板,门外扑倒父母身边的小孩,以及……柳烟停身旁面瘫的宋晓。
柳烟停忽然有点不想回去了。他在貌似正在慢慢贪恋这里,这里给了柳烟停心里一阵又一阵暖流。
柳烟停忽然的沉默使宋晓疑惑,看着柳烟停一动不动盯着门外幸福的小孩。
宋晓若有所思:“那个,其实我每月十五,三十会出来行诊,我可以这两天来墙外等你一起出来吃烤鸡。”
宋晓忽如其来的话让柳烟停转过头看了看宋晓,嘴角微微上扬,似乎体会到了幸福:“好。”
“下次我会把钱拿了。”宋晓倔强小声嘀咕,就像是在隐瞒什么真正的心思。
“没事,多拿点也无所谓。”柳烟停咬了一口烤鸡,很美味,就像是可及的幸福。
柳烟停明白,那种带来的感觉,其实名为陪伴。
以钱作为纽带也好,欺骗他也好,总之柳烟停明白,他似乎可以悄悄贪念一点幸福感。无论真假,有过,也就够了。
无奈于皇帝确实工作繁忙,柳烟停挥挥手,对着宋晓浅浅笑到:“月末见,我等你。”
宋晓看着他的笑,不自觉也有些被感染。
“月末见。”
总说柳烟停被烟火气渐渐感染,宋晓何尝不是呢?
柳烟停的出现渐渐消融宋晓身上的冰。
他也明白,其实两个人的底色都是暗的,但是两人总会找到对方藏匿的那一抹暖。
这就好比于黑夜中仰望天空,人总会寻找的是星星而不是黑夜。
贪念,贪念,两个人都在默默贪念着对方的温度。
至少在温度崩坏前,让我多体味一点吧,就一点点。
两人最终分别,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宋晓渐渐走近一户人家,刚刚的叽叽喳喳全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作为医师的专业。
而柳烟停渐渐翻过墙,走近空旷的寝宫,又是开始批阅文奏。似乎也恢复了作为皇上真正的威严感。
时间在一如既往地流淌,两个人竟出奇的同时默默期待月末,那种陪伴的月末。
但其实哪怕这种平静,也是奢望。
“有人求见。”
“放他进来。”柳烟停也不甚回头,批阅着刚刚国师生气他偷跑塞的一大堆奏章。
“查到温太医的子嗣了,他似乎有一个孙子,现在改名似乎叫宋晓。还有一个儿子也改名叫宋德。”
早有察觉,但是似乎不愿信罢了。
山上陈列的一个又一个器具,和曾经温太医使用的很像。
调制药的手法,也是那般如出一辙。
他深深明白,他一直不是很好运,就像此时貌似于手边的幸福,很快很快就能溜走。
屋内沉默得出奇。
“你知道的吧,宋晓。现在的皇帝就是那个杀了全家的先皇的儿子。”宋晓帮患者调药,一个年老一点的男人对着他说。
“知道。”
巴掌似乎没有任何征兆,就是一瞬打在宋晓脸上。
“我看到了!你和那个狗皇帝一起吃烤鸡!你什么意思啊宋晓,想和杀人犯儿子做朋友?当时就不应该救你这个狗东西出来,狗娘养的。”
宋晓被扇倒在地,他摸了摸脸,血从口里渗出。
他明白的,他明白的,刚刚见面就准备杀了柳烟停的,但是毒药还是不忍放在烤鸡里面。
要说为什么,估计就是柳烟停给他那一点点微弱的真心,也让他渐渐留恋了。
不想打破,那平静的日常,就一会会,让他贪念一会会。
宋晓没说话,他在柳烟停那锐利的一张嘴此刻宁静异常。
他只能狼狈爬起来,继续调药:“等会再说,父亲。”
因为逃亡,他和父亲东躲西藏,他没有朋友,也不敢有朋友。
他的人生就像一个长长的直线,每次与某人相交便是离去。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了。
说来也可笑,最近一次居然还是杀族仇人的儿子。
“宋晓你这个狗东西,等会不给我一个解释你就完蛋了。”宋德压住想打宋晓的冲动,把药调好给患者送过去了。
宋晓待着原地,血还是留个不停,一滴两滴掉在地面,脸上也满是血迹。
宋晓明白,更疼的是心,不想点破这种畸形的关系,与仇人的依恋。
他只想偷来一点幸福,但父亲的点破没留一丝余力,似乎是生理心理的双重重击。
父亲没错,错的一直都是宋晓不愿承认的畸形的贪恋。
这种平淡的日常是一种奢望,声嘶力竭都找不到暂停键。
知道是奢望,所以宋晓蜷缩在角落双手合十:神啊,请给我一点点幸福,偷来的也好。
眼泪划过血迹,滴落在手心。
结是劫,其实一直都难解。
2025.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