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星河入梦晚》
文/凌莫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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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入梦》第七场第八镜吻戏！男女主情绪到位！”
导演的喇叭声刺破片场的嘈杂，莫杳攥紧手中剧本复印件，指节用力到泛白，这本该是她熬了无数个通宵创作出来的毕业作品，可如今，被拍成了广告微电影，上面编剧那栏却只印着她学长的名字。
拍摄区的强光亮得刺眼，工作人员对围观的粉丝做出噤声的手势，做拍摄前的最后准备，突然间，一个女粉丝猛地冒出的叫喊声撕裂了空气。
“段——齐——晞！”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空旷的操场里回荡着，精准地轰击在莫杳的心口上。
有过一瞬，莫杳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脸上僵住的表情滞在原地，直到那个一直背对着她的男主角转过身来，五年的时光仿佛跨越了这五米的距离，他们的心跳和呼吸同时瞬间停滞了。
她看到了那个被灯光笼罩的男人——段齐晞，她的前男友，当年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练习生，如今已摇身一变，成了娱乐圈炙手可热的顶流巨星。
沪城盛夏的热浪，瞬间凝成一片冰霜，整整分别五年，那张让她魂牵梦萦的脸，就这样突然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不再是梦里，不再是隔着屏幕和海报看到的纸片人。
年近三十岁的段齐晞，岁月并未在他的脸上留下衰老的痕迹，褪去少年时的那点青涩，反而将与生俱来的贵公子气质淬炼得愈发深邃，眉宇间沉淀着阅尽千帆的熟男沉敛。
他的视线，穿越过混乱的人群，牢牢锁定了莫杳，对上她一双熟悉的眼睛，他怎么可能不熟悉呢？那是她特有的，厌世中又透露着悲悯的眼睛。
而段齐晞的眼里，闪过的是茫然、惊喜、错愕……
可下一秒，更冷的冰水兜头浇下，莫杳发现他身旁的女主角竟是——夏知梦！当年那个处心积虑想和段齐晞炒CP的诺夏集团千金！
夏知梦穿着清纯无比的白色连衣裙，正含情脉脉地仰视着段齐晞，身体微微向前倾，红唇即将印上段齐晞的唇。
一股酸楚猛地冲上莫杳的胸腔，喉咙像堵了一大块石头，又沉又痛，她下意识地别开了脸。
不该来的！为什么时隔五年的久别重逢，偏偏让她亲眼目睹这一幕？自己的前男友和他的“绯闻女友”在她面前拍吻戏？还演的是她写的剧本？
这是什么狗血孽缘？
“曦曦，我们走吧。”
莫杳慌忙抱起身旁的小女孩按进怀里，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浮木”，而她则像只受惊的鹿，头也不回地扎进人群，快步离开这片区域。
她没敢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死死钉着她仓皇而逃的背影上，那道目光，穿越人群的缝隙，穿越了五年的时光鸿沟，带着她无比熟悉的执着与痛楚。
“卡！”
一声突兀的喊停打破了片场屏息的气氛，不是导演的声音，是段齐晞。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正闭眼准备迎接亲吻的夏知梦，她错愕地睁开眼，却发现段齐晞猛地侧过了头，避开了那个即将触碰的吻戏。
在强光下，他的脸色异常苍白，一手死死捂住了嘴，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干呕声，高大的身体微微佝偻下去。
“呕……咳咳……”
整个片场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只剩下段齐晞令人揪心的呕吐声，周围的工作人员吓到目瞪口呆，工作人员们关心地围了上去。
“段老师！段老师你怎么了？”
一旁的夏知梦也变了脸色，想去扶他，却被段齐晞挥开手，她悬空的手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段齐晞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没事……最近肠胃不太舒服，有点反胃……”
“哈哈哈！知梦啊！开拍前我都叫你别吃大蒜了！这不？把我们段老师都差点熏吐了……”
导演的玩笑引发一片哄笑，夏知梦被气到脸色骤变，叉着腰在原地跺脚。
段齐晞的注意力却还停留在莫杳逐渐消失的身影上，他抬手按住狂跳的太阳穴，却按不住汹涌的耳鸣和回忆。
他都分不清现在自己的难受，是因为胃里翻江倒海，还是因为心口撕裂了五年的旧伤，倏忽间他眼角坠下一滴泪……
“哇！段齐晞好帅啊！夏知梦跟他真的好般配啊！”
“他和夏知梦站一块真的配一脸！听说他们俩以前就有过一段，是不是偷偷复合了？”
“肯定啊！你看夏千金那眼神，都拉丝了……”
莫杳离开片场后的一路上，还能听见旁人在讨论着他们俩的绯闻，她明明作为段齐晞曾经的执行经纪人，是知道真实内情的，但不管过了多少年，还是忍不住酸涩。
现在，她甚至怀疑那些“绯闻”都是真的，毕竟她和段齐晞都分手五年了，在娱乐圈这种诱惑力极大，美女如云的地方，说不定都换过好几个女朋友了……怎么可能还在原地？
莫杳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将怀里安静下来的曦曦抱得更紧了些，脚步加快，朝着操场边缘那片相对僻静的小树林走去。
林荫驱散了燥热，莫杳刚放下曦曦，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的心猛地一沉，僵硬转过身，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想象中的那张脸，而是那个可恶的学长。
“莫杳学妹，你今天怎么也过来了？”他神色紧张，好像生怕莫杳在片场揭发他。
看到是他，莫杳瞬间松了一口气。
“就刚好路过看看……”莫杳心有余悸，但转念一想，今天本来就是来找他算账的，“对了学长，这个微电影的定稿剧本我还没看过呢，方不方便给我看一下？”
他被莫杳的请求吓到脸色骤变，吞吞吐吐又开始找借口，“呃……那个纸质版的定稿我也没有，我今天也是过来看看他们改成怎样了……”
莫杳是在给他最后一次坦白机会，显然他选择了继续无耻地隐瞒，她冷冷盯着他，心中一腔怒火蓄势待发。
学长尴尬得试图转移话题，目光落在一旁的曦曦身上，带着一丝刻意的讨好，“这……这小朋友真可爱，是……”
“我朋友的女儿。”莫杳的声音毫无波澜。
“哦哦，几岁了？”学长干笑着，努力维持表面的平和。
“四岁。”
……
这样尬聊的一问一答形式，学长也知道自讨没趣，他对于自己以假借合作之名抄袭莫杳的作品行为，是有心怀愧疚的，但并不多，因为他现在急需一部能拿得出手的独立作品证明自己。
“那个钱……我明天拿到就尽快转给你。”
学长以为给莫杳分奖金，就可以减轻自己犯下的错，以为堵住莫杳的嘴，就能把剽窃变成一场“合作”。
这人简直不可理喻！莫杳还在思考着是该当场撕破脸，还是先收集证据再一起举报。
然而，还没等莫杳开口，学长却突兀地补充了一句，“还有……莫杳谢谢你理解我！”
他留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转身飞快地离开。
莫杳望着他像被鬼吓跑的背影，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心想这人真搞笑，从头到尾一句道歉的话都没说，还好意思说“理解他”？
此时，一阵极其轻微，枯枝被踩断的声响从不远处梧桐树后传来。
莫杳警觉地抬眼望去，只捕捉到一片剧烈晃动的枝叶，和一道仓皇遁去的挺拔黑影。
是谁？她的心，莫名地又揪紧了一瞬。
随后，她收到到好友梁诗诺的微信，便抱起曦曦快步离开了树林。
夜幕降临，沪城最繁华的十字路口亮起了万千星火，奢侈品橱窗和巨幕交相辉映。
曦曦在梁诗诺怀里睡着，两人坐在天桥的长椅上。
“我女儿今天没给你惹麻烦吧？”
莫杳摇摇头，“没有，她乖得很，不哭也不闹。”
话音刚落，两人手机同时响起，收到了微博热搜的推送。
“段齐晞荧幕初吻夏知梦”。
“段齐晞被夏知梦亲吐”。
两条刺目的标题赫然映入眼帘，段齐晞又上热搜了，现在他几乎成了热搜榜上的常客。
第一条热搜，她当时就在现场，所以并不惊讶。
但是看到第二条时，莫杳惊得瞳孔地震，点开里面的图片细看，原来是在她离开片场后发生的，她不由得担心起来。
看完热搜后的梁诗诺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迟疑着要不要开口问她时，抬眼望见对面高楼的巨幅海报，霓虹灯点亮整条街道，照亮海报上段齐晞的脸。
霎时间，一件往事突然浮现在梁诗诺脑海中……
梁诗诺面露难色，犹豫再三，决定还是告诉她，“阿杳，有件事……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知道。”
莫杳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非常反常，“什么事啊？有话就直说呗。”
梁诗诺抬手指向海报，“你之前提到的当年那个男朋友，是他，对吧？”
莫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霓虹灯下，段齐晞的海报泛着冷光，仿佛看到很多年前，十几岁时的段齐晞和她的弟弟束伽，两人在深夜的练习室里常亮着的那盏灯。
顿时，她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揪紧，唇角不自觉地抽动，却迟迟没有回答。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那已经去世的弟弟束伽，并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秘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莫杳刚想开口向她解释自己为什么隐瞒，却被梁诗诺打断。
“三年前，他来找过我打探你的下落，他说你一直在躲着他，他找你找得快疯了，让我如果联系上你的话，就第一时间通知他，对不起最近我太忙就忘了，刚看热搜才突然想起来……”梁诗诺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反应，“他今天刚好在你们大学拍戏，那你们是不是……”
“嗯，见到了。”莫杳觉得这个时候，也没必要再向梁诗诺隐瞒了，但听到段齐晞一直在找她的消息，还是忍不住内心发颤。
梁诗诺瞬间了然，她今晚为何心事重重，“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前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看到他时，直觉告诉我，这个人真的很在意你，作为你的朋友，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去追求你的幸福，有什么误会就去讲开，不要怕……”
此后，莫杳一直沉默不语，直到梁诗诺带着曦曦离开，刚刚那番话反复在她耳边循环。
梁诗诺并不了解，她和段齐晞之间，不是只有误会那么简单……
当年，是莫查先提的分手逃跑了没错，但段齐晞这个人的消息并逃不出她的生活，随处可见他代言的广告海报，包括今天，在自己读了四年的沪城传媒大学，竟然也能碰见他……
今天的偶然重逢，也来不及亲口和他说上一句话，
”恭喜你啊段齐晞，”莫杳朝着他的海报轻声呢喃，“你真的做到了……站到了顶峰……”
她的尾音消散在车流轰鸣中，可惜，他也听不见她的祝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