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云楚睡得格外燥热，劣质的被子加上黏腻的汗水，让她的皮肤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她尝试着做些好梦，可是却收获了一片黑暗，恍惚间黑暗中亮起催醒的灯光。

床单发出“希希索索”的声音，手边又是一片空旷，云楚将手臂搭在自己酸得发胀的眼上，耳朵细细听着那位爱赖床的夜猫子的动静，衣架碰撞的声音传来，她好像在换衣服？

这场景有些熟悉，似乎上次去【清宫梦影】那个副本之前，林芝华也在捣鼓着她的时尚。

“云姐？你觉得怎么样？”

金属碰撞着，“哒哒”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穿了高鞋，云楚并没有把眼皮掀开，她借着声音想象着林芝华的模样。

“嗯……这一身一定很适合你。”她胡诌起来，心里想着她们下一个副本该去哪里。

之前司清言拒绝了她们，前几天妄念区那一遭又把云楚搞得头晕脑胀，此刻她的思绪飘飞，她决定这次一定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一只手把云楚搭在脸上的手臂拉开，眼前有模糊变得清晰，林芝华的模样终于显现。

“你今天要扮海盗？”云楚笑了几声，她瞧着林芝华头上那顶宽大的三角帽，带着点小刺绣的棕色马甲，还有将宽松衣物扎起的宽腰带，林芝华手里正转着云楚的那把银枪，她用枪尖顶了顶帽沿，装出来的样子还挺酷。

不过她是从哪里搞来的这套衣服？记忆里，云楚可没给林芝华买过这一套海盗服，更何况林芝华的账户似乎无法接受汇款，就好像妄念有意让这位F级玩家成为黑户。

“友情赠送。”身上的饰品“叮叮当当”地撞着，林芝华转着圈向云楚展示着她的作品，“我觉得，这和今天的副本很搭。”

林芝华冷不丁的一句叫云楚呛了口口水，直觉告诉她，这不会是什么美妙的副本。

“云姐，你知道亚特兰蒂斯吗？”林芝华又扒着她那只粉壳手机了，上面荡着一只小恶魔挂件，“我打赌，你这次可不会拒绝我哦。”

她凑近了云楚，将手机屏幕怼到其眼前，屏幕上热点榜的前列词条亮着小火花，点击量极为惊人。

“而且，”女孩的声音飘着，“云姐还会心甘情愿。”

云楚盯着那断层第一的词条，不自觉念了出来：“第444场绝斗。”她的目光下移了一点，看到了紧挨着的第二个词条，“移动的亚特兰蒂斯……”云楚瞳孔骤缩，从床上坐起来，拿过林芝华的手机，又一次确认了一遍，“是阿耳忒弥斯号？”

“我就知道云姐会喜欢这个副本。”瞧着云楚惊慌的模样，林芝华露出来得意的小表情，“怎么样？我选得不错吧？”

“林芝华，你的意思是，司清言她们去的这个副本？”脑子一片嗡响，云楚慌忙着想要把进副本要带的东西收拾好。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副本？偏偏是阿耳忒弥斯号……”云楚暗骂着，飞快搜集着热点榜里的信息，她得找到这场决斗的内容，她祈祷着，千万不能是……

“哇。”一声感叹从今日的海盗女孩嘴中发出，随后她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又是达成满探索副本吗，小清言还真是有兴致。”

“什么？”

下一秒，月租房内的空气凝固了几分，不过那位黑发女子还是嬉皮笑脸着。

“诶呀她的眼光可真好，居然挑中了我想去的副本。”小恶魔挂件在摇晃，它呲着邪恶的笑容，似乎在打着什么坏主意，“看来命运就是如此喜爱捉弄人呢，云姐。”林芝华歪歪脑袋，倒将自己变得有几分无辜。

“林芝华，所以你这次去是为了……”没等云楚说完，林芝华便否定了她的话。

“我才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善人。”林芝华摇摇头，可面上还是笑得灿烂，好像心情很好，她继续说着，“更何况她拒绝了，这次只是行程的凑巧罢了。”

当然，如今的云楚已经没功夫细想这个了，她翻找着在妄念软件这个副本的实时人数，发现副本还差5位就满员了。她拉上林芝华，匆匆忙忙地就出了门。

移动的亚特兰蒂斯，水下的巨型豪华潜轮，云楚的脑海中不断划过这些称号，更重要的是，这艘出现数年传闻中如同王国的潜轮，明明只是一个B级副本，全妄念却从未有玩家将其打通过，也无人知道其中的真相。

司清言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副本，云楚沉思着，在她眼里，司清言绝对不是冲动行事之人。

“云姐，这潜轮会是什么样的？”来到了玩家大厅的林芝华尚有功夫谈些闲天，不过在走过来的时间，阿耳忒弥斯号留给她们的名额已经不多了，还剩三个。

“我也没见过。”硕大的电子屏幕悬空在云楚面前，直至一蓝色芯片落入她的手中，云楚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转身向林芝华谈着“听活下来的玩家形容，那里大得吓人，望不见尽头的享乐之地，我想象不出来。非要说的话，会不会是妄想区那样的？”

她说着，耳畔边却萦绕着一股奇怪的音乐，听着像是搞笑剧里面才会出现的，这让她的心脏有些不舒服，直到她发现了身后一位穿着相当正式的燕尾服的女人，她掉着夸张的弯眉，眼白中留着黑小的眼珠，走路姿势一板一眼，在这种场合，倒显得有些滑稽。

“最后一张票！”奇怪的女人终于开口了，说出来了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掉帧，让人需要在脑袋里拐个弯的去理解。

“女士们。”女人摘下她高高的礼帽，动作幅度相当夸张，到底要什么样的人才会做出这么夸张的动作，云楚好像瞧见了舞台剧上的滑稽演员，逗得人哄堂大笑的那种。

果不其然，女人下一句便是：

“人生——是喜剧。”

她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在宣布一件隆重的事情，由于上演过无数遍了，女人对那一个字对应什么动作又或者语调口型都尤为熟络。

一串笑声传出，是林芝华被那女人都笑了，但云楚却觉得这只是一个不好笑的冷笑话。

而那女人也咧开笑容，露出了光亮的白牙，可那笑容说不上来得僵硬，像是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遍而挤出来的，总之连嘴角带出的褶皱都如同干掉的鱼鳞。

还有那女人的眼睛可没有笑容的说服力，那是一双死鱼眼。

“你为什么觉得人生是喜剧？”被逗笑的林芝华，保持着与以往一般的好奇心，她询问着那位燕尾服女人。

那女人没再回答林芝华了，而是来了一段滑稽的踢踏舞。云楚总算搞明白萦绕耳边的诙谐音乐究竟从何而来，此刻配上女人的舞蹈，还真是相得益彰。

云楚敢说，来妄念之前，眼前这位舞蹈的女人，一定是位喜剧演员。然而她由忽然觉得，相较刚刚，周围的颜色没有方才鲜亮了，尤其是沉默而又忘情跳舞的女子。

跳着跳着，那女子一点点后撤了几米，在到达了一扇白色房门旁后，带着舞蹈动作，一块蓝色芯片在半空飞舞几圈，最终回到了它的归属。

房间门打开了，女人也沉默着，致以云楚二人隆重的谢幕礼，随后乐声被房门隔绝，仿佛刚刚经历的一切，只是一个不曾发生的小插曲。

“这算什么？”云楚扯扯嘴角，不忍再回忆刚刚经历的事情，对她来说，有点抽象了。

倒是一旁的林芝华笑得前仰后合，不过她很快就收住了，叹道：“诶呀云姐，你得做个合格的观众嘛。”

观众？看看刚刚莫名其妙的独角戏，云楚几乎要脚趾扣地了。果然，林芝华的笑点也太奇怪了。

“没事的云姐，我们应该还会再遇上的。”

聊着方才的奇遇，两人找到了自己的玩家房间。房间还是像原来那样一片洁白，冷淡的电子女声无数次重播着本次副本概要。

【欢迎玩家选择B级副本【阿耳忒弥斯号】】

【副本载入人数：100】

【检测到人数已满】

【即将开启副本】

【请玩家做好准备】

无聊的声音一遍一遍重复着相同的内容，再过一会又要经历一模一样的拉扯感，云楚叹了一口气，心里甚至期待起妄念能有些新花样。她这样想着，却感到房间地面不自然地晃动起来，就连电子女声都被这晃动掐断。

“林芝华！”一声惊呼，云楚抱着黑发少女蹲下了身子。

而卡壳的电子音竟变得欢快起来，它欢呼着：

【生活处处是惊喜呀～生活处处是惊喜～】

覆盖房间的不再是以往那种诡异的黑色了，房间顶处不断有彩带吐出，膨胀着马上要把整个玩家房间占满，那场面真是相当滑稽。

“老天。”被彩带淹没的云楚无助地翻着白眼，虽然知道自己并不会因为这场彩带灾难死去，但她已经对妄念感到绝望，不可挽回地，她复述那奇怪女人所言真理：

“人生——是喜剧。”

人生是一场让观众大笑的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