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起身。”
扩音器里传来女声。麻醉剂的效果慢慢衰减,四肢的禁锢被打开。裴季涯低头缓了很久才攒足力气坐直身子。
这里是位于帝大地下的特殊基地,一般用于保密项目的研发。
裴季涯拢着撕破的衣领,等到力气回到身体里才跌跌撞撞走到门前。
“更衣室有人吗?”
“没有。”那端女声劝她,“更衣室有点远,要不就在这里换了呗。”
裴季涯没说话。她默默调整呼吸,然后按下指纹推开门走出去。
裴季涯慢吞吞换上自己的衣服。穿着干干净净的白毛衣的温柔女人在门口等她。
江芜把她毛毛躁躁的发尾挑出衣领,含笑给她贴上一张抑制贴。
即使每次信息素都已经实质性排尽还是会有这个环节。裴季涯顺从,习惯性屈膝弯腰低头把脖子送到她手边:“这次怎么样?”
“比上次感觉好很多。没有过敏。”
江芜带她进自己的办公室,抓起她的手看她手腕上的痕迹。裴季涯皮肤白还带点疤痕体质,每次易感期过来试药都会把手腕挣扎出一片骇人淤青。
上次过敏的红色痕迹还没有消掉,错落有致分布在白皙手臂上看起来像是暧昧吻痕。
江芜弄了点红花油缓缓给她揉。裴季涯抖了抖,下意识要收回来,被江芜眼疾手快按住,索性一只手控制住她。
得益于裴季涯的瘦削,她细长的手指正好能扣着她两只手腕。她的手历来微凉。裴季涯刚从易感期热潮里退下来,受到这种刺激忍得眼圈发涩:
“……我自己来。”
相处一段时间也知道她是个多么别扭的人。江芜语气严厉:“别动。这次揉不开下次来还是这样,还想像上次那样抬不起手?”
裴季涯听话不动了。江芜给她认真揉着手腕,一滴液体自上而下滴到她手背上。裴季涯因她的语气红了眼眶。
江芜偷偷叹气。
怎么有alpha易感期的症状是敏感爱哭还撒娇啊?
“……”
江芜真的不太会哄人,柔着声音和她打商量:“我错了,别哭好不好。”
“你凶我……”
江芜只好不停道歉。裴季涯往她身边蛄蛹,残存的理智让她保留一点距离。江芜被她这么一动,手下无意识用了点力,裴季涯真哭了,保持距离策略一下被放弃,控诉她:“你还掐我!”
一团混乱。Eliana从外面敲门:“师姐,我进来了?”
她推门而入,就见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裴季涯顶着张性冷淡的脸哭哭啼啼蹭江芜肩颈。
Eliana一脸吃到大瓜的表情:“啊?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
“来的正好。”江芜见了救星,“请帮我去拿盒牛奶,要热的。”
裴季涯头都不抬,大声反驳:“不要牛奶!要碳酸饮料!不要热的!要冰的!”
“师姐?”
江芜无奈:“请按照她的要求来。”
Eliana拿饮料回来。江芜还给她体贴插了吸管。裴季涯乖乖坐在椅子上喝饮料。
她占据了办公室,两个人只好去走廊里说话。Eliana这是第一次见裴季涯这种症状,同情看着自己师姐:“每次都这样吗?”
江芜给裴季涯挽尊:“之前症状没有这么重。这次的药疏导效果好很多,只是会加重alpha的易感期症状。”
加重,说明之前有。Eliana促狭笑:“期限会延长吗?”
江芜:“可能?还得观察。”
怕裴季涯拆家,两人浅说两句就进去。一推开门,因为被独自扔在办公室里蜷着身子的裴季涯猛抬头,眼睛亮闪闪的。Eliana觉得现在的她可以去狗咖里创收。
看她师姐被迷的五迷三道的,一反常态快步走上前去揉她脑袋,心里补充:肯定是销冠。
大型犬声音清冷:“我可以走了吗?”
江芜看时间:“再等个十来分钟药物差不多就代谢掉了。”
“好。”
她语调矜持。今天不知道是药物原因还是因为有外人在,她格外没有安全感。漂亮手指慢慢爬到江芜衣摆上,然后紧紧握着她的衣角。裴季涯隔着江芜挑衅样地看向Eliana。
Eliana真的很想掐着她的脖子告诉她,你不是清冷禁欲寡淡挂的吗?崩人设了啊喂。
“这次的药物反应可能时间会长一些。”江芜没察觉她的小心思,“不过不用担心,我们会派人跟着你上课做实验。”
裴季涯垂下眼睛,眼尾发红:“学姐不可以和我一起去上课吗?”
江芜也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好像狗。
耐心给她解释自己还有别的病人,裴季涯没有继续要求,冷冷清清表示理解。她只是低着头抓着江芜衣角。这人本来就生的好,这下更像是要碎掉的华美雕像。
Eliana莫名开始心疼,甚至都要帮着裴季涯劝师姐,然后在她师姐理智say“no”之后幡然醒悟,恨不得给被美色所迷的自己一耳光。拜托,这可是个一米八三的高阶alpha,还是世家女,她在担心什么?
“好的。”alpha赌气一样站起来,“那我就走了。”
“我真走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江芜终于喊她:“等等。”
裴季涯迅速回头小跑回原位:“怎么了?”
江芜温柔道:“下次来的时候记得吃早饭。”
裴季涯气鼓鼓走了。
Eliana抒发感想:“感觉看了一场暧昧拉扯。”而她只是个局外人。
“按理说我们都是beta没有信息素,怎么裴二小姐这么黏你啊师姐?”
江芜不置可否,温和笑道:“数据整理完了?”
恶魔低语。Eliana:“……我马上去。”
*
“小裴,又去找女朋友了?”
返回实验室已经是中午。裴季涯去找老板销假。老板边操作边逗她。
“没女朋友。”
清冷声音里隐藏着委屈。老板抬眼看她,她最近两个月老请假,每次回来手腕都惨不忍睹。老板自己也有老婆:“年轻人也要节制……”
“教授!”
裴季涯脸色羞恼:“我回去了。”
眼见逗过头,老板连忙正色:“等等等等。”
“你最近还要频繁请假吗?”
裴季涯想了想,点头。
“学校要开迎新晚会,让我去对接赞助商。正好你最近时间灵活一些,我想让你去。”
“赞助商?”
老板笑:“姓裴。”
裴季涯了然。帝大学生活动唯一指定冠名商裴翎又来撒钱了。
“好,去吧。”
裴季涯知道她这是在给她找合理理由请假。她去做志愿者这件事是签了协议要保密的。帝大查出勤查的很严,她每次请假都以家里有事搪塞,长此以往可能会影响期末成绩。
老板必然知道她有些不能说的理由,只是要求她别耽误学习。
“谢谢教授。”
出了实验楼,周琼迎上来:“好久不见,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裴季涯抱胸。在心理学中这是个防备姿势。纵然知道她对自己没什么别的感情还是心下酸涩。周琼识趣拉开距离:“现在还是不舒服?”
“不妨事。”
两人走到一条人少的小路上。
周琼回忆:“季涯你记不记得我们之前路过这里,那天下了点雪,我们出去吃铁锅炖,两个人小心翼翼的还是滑了一跤,还被旁边打雪仗的同学误伤……”
“记得的。”
裴季涯扣着自己的肘。易感期alpha五感加强到极致,即使omega也贴着阻隔贴还是刺激她皱紧眉。
幸亏她的信息素在昨晚的实验里已经消耗殆尽。裴季涯告罪,从裤子里掏出个特制口罩。周琼伸手想帮她整理口罩绳,被仰头躲开。
“季涯,我一直想说,不必这样防备我。”
周琼苦笑:“我是喜欢你,但是也没说非要让你回应我啊。你总得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权利。”
“周学姐,我很感谢……”
“打住。”周琼知道她一旦没话说要打感情牌就会致谢,“朋友总可以做吧。”
裴季涯揉眉心:“……这样对你不公平。”
“季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我就同时失去一个朋友和一个暗恋对象,”周琼拿捏着她那点道德感,“暗恋对象很多,这么长时间的朋友少见。”
“但是周学姐,”裴季涯知道如果不说清楚就没有办法让她死心,逻辑清晰道,“你并不是想和我保持友谊,而是想以退为进。这样的话,我们永远不会成为单纯的朋友。”
她恹恹道:“事实上你也并没有想和我做朋友的念头。从你认为可以和我再进一步开始,我们的朋友关系就近乎自然终结。”
“季涯……”
“这是我的错,是我之前一直没有意识到,是我的分寸感还不够强,所以周学姐,我们可以做同学,但是……不应当再这样暧昧下去。对你不公平。”
周琼沉默。裴季涯颔首:“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长腿往前伸展,眼看就要走过拐角。周琼喊她:“……季涯,你是不是因为腺体才……”
裴季涯没有回头,挥手表示告别。留周琼原地思索。
裴季涯自己知道,当然有。
但是……不只是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