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杯！”
热热闹闹的街头小餐馆里，一桌五人围成一圈，欢笑声与碰杯声缠缠绵绵。
刚从赛场离开，唐萧霍就在门口碰见了特意赶来给霍雨浩庆贺的唐雅和贝贝。霍雨浩不可能爽约，更不想错过夺冠当天和队友的聚餐，于是提出大家一起到外面吃饭的建议。
萧萧本来还有点迟疑，但看见唐舞桐没有拒绝，便也同意了。
当然，这顿饭肯定是学长贝贝来请客。
唐舞桐咬着吸管倚在栏杆边吹风，满脸抗拒地看着面前被刚刚放下的花椰菜。
“怎么会有冠军被逼着吃草啊。”
“这才一颗！”
“我和草类的水火不容与数量无关，请让它立即从我的盘子里消失。”
“……好吧，今天就算了。”
“啧。”
唐雅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小朋友幼稚的刀叉碰撞，与旁边佯装在认真切小羊排的萧萧对上眼神，双方都了然地眨了眨眼。
她清清嗓子，吸引到全场目光后才开口。
“你们有宗门吗？”
“宗门？”
萧萧老实地摇摇头：“我没有。”
唐雅凑前身体，明亮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那要不要加入我们唐门？除了我是唐门宗主外，贝贝、雨浩都是我唐门弟子哦。”
“这个听周老师说过。”萧萧想了想，“加入唐门后能学雨浩那种步法吗？”
她是远程类的魂师，一旦被近战基本就能收拾准备下一局。淘汰赛里挡不住邪幻月被近身后手足无措的感觉还非常深刻，萧萧不希望自己下次遇到这种局面时又重蹈覆辙。
“当然可以。”
唐雅笑了笑。
“不仅是步法，唐门的一切绝学全都会教给你们。”
鬼影迷踪是唐门绝学之一，本来就对所有唐门弟子开放。
由于止步不前，唐门已经陨落在漫漫时间长河里，但其蕴含的智慧结晶却仍在固执地代代相传。这些绝学不一定适用于所有魂师，但在适合的人身上一定会发挥出惊喜的作用。
就像紫极魔瞳之于霍雨浩，鬼影迷踪之于萧萧。
“那我加入。反正我还没有宗门，其他宗门好像也不那么适合我。”
虽然后半句对于唐雅来说有点多余，但前半句她爱听。闻言，她直接露出了今夜最明媚的笑容，转头又笑意盈盈地看向唐舞桐。
“舞桐呢？说起来，你我都姓唐，说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唐舞桐埋头咀嚼的动作一滞。
她抬起眸，望着天边淡得几乎快要看不见的夕阳，好一会才把苦涩干瘪的花菜吞下去。
“我？嗯……我已经有宗门了。”
这个答案显然超出在座的意外，就连霍雨浩都停下了倒茶的手。
贝贝若有所思：“是昊天宗？”
新生考核历来是全校关注的热点。唐舞桐作为这届最耀眼的新生之一，赛中表现早已流程全校，其中必然也包括了她双生武魂之一的昊天锤。
被他点醒，唐雅张了张嘴又闭上，眼神颇为复杂。
“也对。近百年来昊天锤魂师很少出现，基本都来自昊天宗。你有一个武魂是昊天锤，也该隶属于昊天宗。”
说罢，她自嘲地摇摇头，声音细如蚊呐。
“没想到我们还真算是五百年前是一家。”
昊天宗与唐门的过往早已一并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中。
近千年来，昊天宗归隐不出，唐门衰落沉寂，知情人也在无声无息中慢慢把他们之间的联系切断，再无人提起。
因此，霍雨浩和萧萧虽然察觉到了她突然的落寞，却不明缘由。
唐舞桐深觉这饭吃得胃疼。
她就不该来。
奈何霍雨浩的邀请用的是不给人退路的祈使句。唐舞桐在赛场门口痛苦地思考了半天，愣是没发现有拒绝的漏洞可钻。
按理来说，她是不应该知道昊天宗和唐门之间那些事的。
但很不幸，唐舞桐在初来乍到盘点储物镯时就从中翻出了一些不可言说的家书。全文字迹诡异，用词清奇，最后是两个笔迹不同风格的落款——
大爹牛天，二爹泰坦。
这两个称呼真是充满槽点……
当时看到这里，唐舞桐首先不自觉地陷入了“难道我妈开后宫？”的恍惚中。
她坚强地收拾了心情，迅速把手里的书信看了一遍，才明白一切都是文化差异导致的误会。
写信的人是“她”的干爹，追溯到上一辈是她母亲的干弟弟。因她父母不能陪在身边，特托了他们代为照顾。
信里用几乎繁琐的语句叙述了她的过往。那时是深夜，唐舞桐横竖不想睡觉，守着夜灯皱眉研读一宿，总结一下也就短短几句话。
唐舞桐是昊天宗少宗主，整个昊天宗都是她的后盾。
她是主动前往史莱克学院求学的。在学院里她不需要隐瞒自己的身份，想做什么都行。昊天宗归隐多年，但如果她开口，宗门永远不会拒绝她的任何需求。
几乎是溢出纸面的溺爱了。
信中还简单提了一嘴唐门。
唐门的创建人出身于昊天宗，所以以前他们勉强可以称作是一家人。
但这都已成过去。唐门和昊天宗的关系建立在两宗宗主的血缘亲情上，而今宗主更迭数代，交情比沙漠里的水还淡，双方都不再瓜葛。
唐门衰落后不是没有寻求过昊天宗的帮助，昊天宗都没有回应。
到了现在，两宗已经形同陌路。
她看向面前坐着的现任唐门宗主。
一宗之主的责任感她不是很能理解，细细回顾了一下前尘她也不认为自己或者昊天宗做错了什么。本来就不背负义务，唐门最多也只能骂他们没有同情心。
但整件事最离谱的点在于，唐舞桐是唐三的孩子。
唐三是谁？唐三就是唐门的创建人。
在这个世袭制通用的世界里，唐门第一代宗主的孩子理应拥有成为唐门少宗主的资格。即使当事人甩手不干，至少一个唐门户籍是没得跑的。
所以她根本就不需要思考“要不要加入唐门”。
只要她不想离开，唐门永远有她的位置。
理清关系后，唐舞桐的立场顿时暧昧起来。
救命，她果然还是知道得太多了。
面前的蜂蜜塔都不香了……
一番激烈的头脑风暴后，唐舞桐决定先假装自己不知情，试图出言安慰职场失意的唐门最高责任人。
“想开点，重振唐门荣光的机会就在你手中。昊天宗就不行，营业执照都注销了，市场份额已经清零，很难的啦。”
她的安慰非常别致。唐雅有些懵地理解了一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萧理解不能，一边把切好的小羊排放了一些在她盘子里，一边疑惑地问：“营业执照是指商家的经营许可证书吗？那市场份额是……？”
“舞桐小师妹的意思是，昊天宗现在已经归隐，不会再现世了吧。”
贝贝接过话头，和颜悦色地圆场。
“既然有宗门就算了，不影响我们结交。先说说你们之后的安排吧。新生考核结束后，明天就要开始分班了，你们已经知道了吗？”
谢谢你，贝哥！
唐舞桐朝他投去“不愧是你”的倾佩目光，立即顺理成章地说了下去。
“我们应该还是在一个班吧。”
“对，强攻、控制是一家，加上你们团队获得了冠军，如果没有意外，你们都会分配到重整之后的一年一班。”
唐舞桐非常满意：“我果然是一。”
虽然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但同样为此高兴的霍雨浩也放松地笑了：“那就太好了。”
两位师兄师姐对视一眼，贝贝做了一个绅士的礼让动作，示意交由唐雅来接着介绍。唐雅没有拒绝，压了压想起宗门勾起的烦闷，准备传授自己当年的经验。
话都到了嘴边，转头看见对面丸子头的小姑娘正埋头大胆尝试用蜂蜜给小羊排泡澡。她完全没有间接引得她心情欠佳的自觉，神情投入得仿佛在做药理实验，那张粉嫩的小脸吹弹可破，感觉比她手里的蜂蜜还要甜。
唐雅的目光下意识地偏移到她的脸上。
这世上还真有比她室友还漂亮的人……
看见这张脸，什么气都没了。
原本因为她来自昊天宗的那点芥蒂烟消云散，情绪下头后唐雅总算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开始深刻反思自己刚才不合理的内心迁怒。
面前的小师妹才多大，昊天宗和唐门的纠葛凭什么要算在她头上？
唐雅有点不好意思，也不希望师妹因此对唐门产生什么坏印象，顿时端出了更和蔼可亲的师姐姿态。
“分班之后就可以选修魂导系了，你们决定好要不要去了吗？”
三个一年生沉思了片刻。
萧萧率先表态：“我应该不会去。小雅姐，我有两个武魂，修炼的时间精力都不够，再分心研究魂导器很可能两边都不讨好。”
她的想法很符合魂师对魂导器的主流态度，唐雅点点头没做评价，转头又微笑着看向霍雨浩和唐舞桐。
“你们呢？”
霍雨浩瞄了唐舞桐一眼，下定决心般点点头。
“我想去。”
见状，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唐舞桐立即摇头。
“我不去。”
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落地相差不超过一秒。
三人颇觉有趣地观赏了一下。
他们这桌就在街边，拜贝贝的知名度和唐舞桐的回头率所赐，背后的人来人往里总会投来不少灼热的目光。
难掩失落的少年和斩钉截铁的少女并肩坐在一块，谁也没再看谁，两个小孩好像赌气般在此时就是不愿意做眼神交流。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小情侣在闹别扭。
贝贝轻轻咳了咳。
他的涵养不容许自己放任在场任何负面情绪的增长，即使是两个小朋友的私人恩怨或情趣也不行。为此，他连忙组织了一下语言：“……也不一定。毕竟你们刚拿了冠军，学院未必会放你们选修魂导系。”
“为什么？”
“因为新生考核的奖励里必定有一项，是成为核心弟子的资格。”唐雅嘿嘿一笑，隔着萧萧嗖地贴近了提出疑问的唐舞桐，“这里指的是武魂系的核心弟子哦。”
这个词并不陌生，周漪曾经提过。
萧萧不好意思和刚认识的学姐靠太近，跟着往唐舞桐这边靠了过来。她移动的幅度其实不大，但两人本来间隔就不远，稍微近一些就挨到了一起。
霍雨浩心不在焉地戳着杯中的柠檬，直直盯着她们贴在一起的肩膀。
学姐学长正在热心地讲解核心弟子能享受的福利待遇，他踌躇了会，在桌底下试探性地扯了扯身边少女的衣袖。
她正在吃东西，鼓着腮帮疑惑地回过头。
霍雨浩没有出声，配合动作和嘴型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他指指自己身边的空隙，又指指她的座椅。
唐舞桐没什么反应。就在他以为是自己意思表达得不够明确时，她忽然在桌底把手伸了过来，往他手心点了点，才开始划字。
她没用什么力，指尖像羽毛一样拂过手心，很痒。
趁她注意力集中在桌底，霍雨浩难得可以不在她的注视下认真凝视她的脸。夜色渐浓，路灯的柔光体贴地照亮了她脸上的每一寸皮肤。她垂着眸，睫毛投下的阴影也宛如蝴蝶翅膀般美丽。
很快，她动作自然地收回了手，面上一本正经地回到热烈的讨论中，仿佛刚才无事发生。
霍雨浩握紧手心。
没过多久，他以同样的方式在她手里回答。
他们如此无声交流了两个回合，才被打断于唐雅起身宣布吃饱走人。
“你不是生气了吗？”
“不会。”
“？”
“生不了你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