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一开始,没有人把圣杯之滴放在心上。虽说咒印的激活时间早于原定计划,但不清不楚的唐玖安不打算杀人,了解情况的迦摩和芥雏子对游戏的本质门清,于是两方以不同的错误思路解出了相同的错误答案:
游戏嘛,怎么开心怎么来就好了。
如果没有AI的插手,那么剧情确实会朝此方向一路顺遂。但在拐了岔一路狂奔的剧情分支中,眼前的现实让大家意识到一件事:
哪怕是不完整的圣杯,也拥有支持英灵独立现界的庞大魔力。这份魔力足以使最低级的咒具跃至特级评价,而在天逆鉾身上,它只体现出了唯一一个,也是最为恐怖的一个强化结果——
范围性全体禁魔。
“锵——!”
刀是好刀,剑是好剑,但刀剑的主人比武器要强大的多。风止花谢,纤细长剑携风劈来的雷霆万钧之势却丝毫未减,伏黑甚尔不得以反手挥刀上扬,在闪着寒光的剑刃和他的脑袋硬碰硬前险之又险格住了那口剑。
短兵相接的瞬间,双方都真切感受到了彼此间情况迥异,但同样恐怖的肉身力量。刺耳的摩擦声与火星溅成一片,落在芥雏子突兀熄灭,却依旧呈现赤色的眼瞳前。
下一秒,正与她角力的对手骤然泄了力气,身形一矮背一弓,一个旋身游鱼般滑不溜手地跃出数个身距!
长剑顺着惯性在地面砸出呛啷啷一声脆响,芥雏子张口正要怒骂队友,却见身形还在半空的杀手舒展开肢体,伴随着猎猎的风声露出个残忍而笃定的笑——
极速下坠中,不知何时握在他手里的手枪闪着冰冷的暗光。
时间仿佛融化在了空气中细小的尘埃里。
硝烟随着出膛的子弹翻卷开,周围的嘈杂人声在枪响下透出股隔世般的恍惚。枝叶间投下的光斑明亮得有些晃眼,它们随风簌簌而动,与鲜血一同泼洒在林间微醺的暖风里。
伏黑甚尔脸上胜券在握的笑意消失了。他有些烦躁地啧了声,旋即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消失在远处。
没人在乎他的去向了。
天内理子的膝盖一软,跪倒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
“啊……啊啊……”
腿上的力气已经完全失去了。与其说跌跌撞撞,不如干脆说是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把自己挪到了唐玖安的身边。
“咕、唔——啊!”
不值得的,没意义的,明明她无论如何都要在这里结束,明明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连说话的能力也一并丢失了。那些情绪太复杂也太庞大,堵塞了她的喉管与声带,最后顺着眼角连绵不绝地涌出来……然后,被擦掉了。
“没问题的。”在后辈面前向来游刃有余的学姐此刻看上去一如既往的可靠。她对捂住她伤口、脸色惨白的学妹无奈地笑起来,神色愈发温和地重复了一遍:
“没问题的。……抱歉吓到你了,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私心而已……原来之前的你这么疼啊。”
既然已经无法挽回,那她至少要记住这份疼痛。记住她的傲慢,记住她的轻率,记住……她在下一个轮回里,要如何向前走。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不,应该是错觉,应该只是她现在有些听不清东西而已。对,没问题的,学姐都这样说了,所以绝对是她的问题,只要快点控制好——
脸上好像有点湿。下雨了吗?啊,好像还有风声……
“睁开眼别睡,老子带你去找硝子……喂,唐玖安!喂!”
细细的血流顺着他的五官勾画,将那张原本漂亮精致的脸描摹得宛如厉鬼。五条悟的喉头一动硬生生咽下口鲜血,他的眼睛越来越热,脑浆几乎在他的头骨里开始沸腾,但他眼中的世界却越来越空明。
于是他非常清晰地【看】到:
哪怕现在他能够做到远距离瞬移,但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调动术式的咒力慢了下来。五条悟抱着那具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沉默了一瞬,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东西,但最后的最后他只是轻轻地、郑重地,向这个生命说了一次告别。
“……再见,唐玖安。”
……谁在说什么吗……不管了,得读档了,唐玖安有点迷糊地想。不然会吓到理子的……
不过真好啊。至少这一次,我救下你了。
……但是好困。睡一下也没关系吧?反正死亡会自动回档,就稍微睡一会……
失血过多带来的凉意一点点钻进了唐玖安的血管。她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眼皮却不听使唤地逐渐黏在了一起。耳边焦急的呼唤声逐渐远去,睡意温和地抚平痛楚,轻柔地对她说:
睡吧。
于是她连同周遭逐渐泡影般破碎的世界一起,陷入了黑沉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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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看不到。也没有任何人。
静谧充斥着这片不知名的土地,她能听到仅有自己行动时发出的轻微声响……类似踩在冬日积雪、又或者秋日落叶上时会发出的,安静又和缓的沙沙声。
不可思议的是,没有生出任何警惕或戒备的情绪。
周围朦胧的雾气缓缓游曳,在她走动间温吞地打着旋。她拨开雾气,像在溪流中拨开一片浮在水面的落叶,带起柔软而轻缓的涟漪。
她逐渐下沉,散落,浸泡在这种温煦的柔软中,无声无息地融化。连思维也一并被雾气包裹一样,唐玖安难得放空了大脑,任由自己漫无目的地游荡——一直到她透过雾气,影影绰绰地看到一团暖色。
火焰与木柴安安静静地烧着,间或有炭火受热不均,噼喀作响地爆出点零碎的火星,又被裹挟着冷却、黯淡,与篝火旁男人深色的外套融为一体。
男人瞥了她一眼,没对出现的访客做出什么评价,只是朝一旁扬了扬下巴,简短地说道:
“坐。累了吧?……还真是叫人好等。”
后半句话放低了声音没被唐玖安听见,不过这不妨碍她被男人格外自若的熟稔语气震撼到。而当唐玖安姑且本着老中人来都来了的优良传统坐到对面时,这种微妙但又让人有莫名既视感的态度更上了一层楼。
对面的自来熟双手交叠支着下巴,太阳镜镜片随动作物理意义地闪过一道暗光,对唐玖安邪魅一笑——对不起但她实在找不到其他词汇来形容这个介乎“我要宰你”和“我要宰了你”之间的离谱表情——说道:
“虽然不能苟同你的战斗方式,但用自己当祭品的人也不在少数。你的心脏不错,我中意。”
融金般的长发流过肩膀,淌进升腾的火焰,服帖地垂在膝盖上。他看上去更像一只猫或者蛇之类的动物了,不是说外形,而是那份我没干好事你能奈我何的理直气壮……他嘴角的弧度又挑高了些,在明明灭灭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愈发阴森诡谲。
“好了,让我见识下你带了什么货。我心情好的话,给你些特殊服务也不是不行。”
唐玖安:……
唐玖安:?
唐玖安:有变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