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神的新娘之 死红之屿

你的故事

你叫尉迟清因，你刚刚失去了你的母亲——准确说来，是你名义上的“姑母”。

你的母亲尉迟奉是北平城里小有名气的商人，姿容秀丽、长袖善舞，却对自己的家世讳莫如深，就连你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尉迟奉一生只有两个规矩，第一个，是她不许你唤她娘。

你知道她是你的母亲，但你只能唤她姑妈，你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你知道，她不许你叫她娘一定是为了你好。

你知道，她是爱你的。

尉迟奉一门心思送你出国定居，她不要命的工作给你攒钱——她想给你在花旗银行存够一大笔、足够你舒舒服服吃一辈子利息的钱。

她曾把幼时的你抱在膝头，打开珠宝匣子，小黄鱼祖母绿猫儿眼落在你的裙摆上，她把翡翠镯子往你手上套，对你说，阿因，这些都是你的，可还不够，我还得再给你多攒一些。

她极深极深地爱你——她只是不许你唤她娘而已。

而你的母亲人生中的第二个规矩，便是不见红花。

无论多过命的交情，交往中让她见了一朵红花，她抬脚就走，永不登门。

你不知道这些规矩是为什么，但你小心翼翼地遵守着它们。

直到你十九岁，考上大学的那年。

那天期末放榜，你考进全系前十，兴高采烈回家，却看到你的母亲躺在卧室冰冷的地板上——你甚至来不及送医，她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只留下了一句没说完的遗言，她对你说：“绝不能回叶家，决不能碰红色的——”

叶家？什么叶家？你不知道，你也来不及细想，你只知道，你没有母亲了。

在你母亲死去的那瞬间，你清楚地感觉到，一直保护你的某个东西，与你的母亲一起消亡了。

然后，在尉迟奉头七那天，你接到了一个电话。

当时你正在灵堂，你清楚地听到母亲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叶芝云死了，对吗？”

你整个人怔住，突然，一声男子轻笑在你身后响起，你惊慌回头——

你看到一朵你从未见过、像是百合，却花瓣妖娆细长，仿若琉璃铸成的红花从空中缓缓飘落在遗像上，一弹，落在你脚边。

它红得像是血在烧，带着一股奇怪的冷而甜腻的香气。

它是从哪里来的？你无暇细想，而电话已然挂断。

然后，那个你母亲口中的“叶家”，上门了——

你母亲下葬那天，你和来帮忙的学长正在灵前烧纸，来了一个老妇，自称是叶家仆妇，被叶家太太派来吊二姑奶奶的丧。

她告诉你，你的母亲不叫尉迟奉，她叫叶芝云。

你猛地想起七天前的那个电话，你又想到那朵无缘无故出现在灵前的红花，你戒备起来。

老妇告诉你，叶家是个古老的望族，自古以女子为尊，现任族长叫叶芝华，是你的母亲叶芝云的亲姐姐。

二十年前叶芝云离开叶家，她去世之后，叶家担心你一个孤女被人欺凌，族长打电话确认死讯，便派人来接你，让你带着你娘的牌位认祖归宗——原来那个电话是叶芝华打来的，假如老妇说的是真的，叶芝华是你姨妈，与你娘声音相似也不奇怪。

你静静地听她说完，只问了她一个问题：如果是这样，那姑妈——是的，你牢记她的禁忌，这个时候都还唤她姑妈——都更名换姓了，又从来没和叶家来往过，叶家是怎么知道她去世的？

——灵堂前的蜡烛，倏忽熄灭。

你微微一惊，学长在身后虚虚一扶，你听到老妇嘶声道，骨肉血亲，自然感应。

她说，大姑娘，叶家的人不回叶家，是要魂飞魄散的。

这是老妇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沉默不语，复又在灵前跪下烧纸，忽然听到学长猛地抽气，你抬头看去，看到你母亲的遗像上，溢出了两行血泪。

你望着遗像上滴下来的血，面色苍白，良久之后望向学长。

学长叫张仕安，从高中开始就与你同校。他出身世家，父亲早亡，家里靠母亲顶门立户，与你同病相怜，一直对你照顾有加，就像你的哥哥一样。

他转头看你，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你的肩膀。

张仕安帮你查了叶家的底细，真如老妇所说，一言不差。

你踌躇良久，还是决定要回一趟叶家，把母亲的牌位送入祠堂。

你知道，你娘不许你回叶家，你知道的。

但你必须得带着她回叶家。你不信鬼神，什么灵前红花、血泪，要是在别人身上，你都一笑置之，可只要关乎你娘，你就千信万信。

哪怕有一丝可能，你也不可能让阿娘魂飞魄散。

因为你爱她。

张仕安对你的决定没有异议，他告诉你，他会陪你去叶家的。

启程前往叶家的那天，你做了一个梦，你梦到有一道模糊的黑影递给了你一朵与你母亲灵前那朵一模一样、带着一股冷而甜腻香气的红花。

不能接！你听到自己内心嘶吼，但你控制不了梦中的自己，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伸出手，接过了那朵花。

黑影轻笑出声，俯身在你耳边说，抓到你了。

你看不见他的脸。

不，不是看不见，是你知道，不能看他的脸。

不然，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