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会议室很近，孟忆干脆在穿梭舱里待够了十四分钟，写了一点需要交的报告，卡着最后一秒迈进会议室。

张可和006已经在里面了，令孟忆感到意外的是，魏雨凡居然也来了。

这并不在她的工作范围内。

魏雨凡解释道：“我看了一下006原始的工作日志，最后脱离副本时有点不对，我怕再出上半年的事故。”

这担心也不无道理，就张可出现在此处的情况来看，监测组那边大概率是他负责，又是两个组长联合办一件看上去没什么难度的事情，最后还真出现了一点疑似事故的事件，于公于私，魏雨凡出现在这里都情有可原。

就是一下子他两个朋友都会知道他在副本中的表现了。

孟忆难得产生一点不好意思。

张可手脚麻利地点开孟忆脱离副本前就提交的报告：“你报告里说的这些，监测组这边都有相关数据，根据模拟结果，这些问题与玩家001强相关，基本可以算定死了。但是……”

孟忆接过话柄：“但是他没有实质性破坏，这些东西定死也没用，对吧？”

对比过去种种事故，阮凌这回可以说是乖乖地没有做任何破坏，甚至没有贯彻他一直以来在游戏中恋爱的行为，他们目前收集到的确切证据，顶多给阮凌判个外挂行为，这并不是他们期待看到的结果。

张可默认了：“没关系，至少可以立项，以后持续跟进就有保障了。”

魏雨凡也点点头：“这件事006会报的，我也会批，基本没有问题。”

照他们的意思，他和阮凌碰面的机会还多，早晚能找到阮凌破坏的证据。

“先看看其他地方还能不能找点证据。”孟忆点开了通关回顾，内容是他的第一视角，“说说这局玩家001的破坏行为，主要体现在副本设定与情节。”

他把后期和阮凌直接对话的片段截过来一起放着，总结道：“他并了另一个更高级别的副本，大概率是A级或难度较高的B级，因此很有可能存在挑选玩家的行为。此外，他对我亲口承认修改设定，在ABO世界观中加入哨兵，并且此设定并非穿梭游戏原版哨兵设定，可能存在自行修改设定包的行为。”

“我找到了他并的副本，是我们早期的限时A级本，玩过的玩家不多，至少这次你们同场的玩家都没有玩过。”张可把原版副本信息放出来，对比了一下，“他改了挺多的，难度下降了不少，差不多从高难A变成普通B这样子。”

孟忆稍稍惊讶，他原本以为阮凌并的副本是属于A级与B级交界处，这样也比较好修改，没想到阮凌差不多把副本降了两个等级。

这绝非易事，阮凌的实力恐怕比他在副本中表现出来的还要强许多。

“挑选玩家的行为……说实话，我看不出来。”张可皱了皱眉，“关于玩家资格这方面，玩家001有选择对队友实力的要求，可能只是巧合。修改设定包这事也不好定，要么是他改设定包改太狠，要么是他自带，总之看起来不像修改的。”

孟忆按了按眉心，感觉这回只能确定阮凌给副本降级并入低级副本这件事，其他的都是只能给他算外挂。

降级副本也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甚至可以说没有造成后果，加上外挂，最多给他封号几个月，并不会对阮凌造成实质性的打击，也没有办法看出他和上半年的事故到底有没有关系。

他有点不甘心，明明阮凌已经暴露了那么多，他却束手无策。

魏雨凡看出了他的焦躁，宽慰道：“没事的，你不用太自责。他进游戏的时候咱们都没毕业，这两年他渐渐活跃起来的时候我们也才刚刚入职，能活蹦乱跳到现在，他总得有点水平。”

孟忆轻轻点头，又问张可：“剧情方面呢，最后那一段，我们都不知道主线三，但是玩家001直接确定了另一组玩家提交的内容，他可能提前盗取剧情吗？”

话是这么问，但他其实觉得可能性不大，阮凌明显是跟着他们一样过剧情的。

果然，张可摇头：“这个我能确定，不可能，他完全没有任何疑似举动，并且副本结束后系统里有玩家001修改后的完整剧情。”

他传给孟忆，孟忆直接拉到最后，看看他们在天台时宗慧和田野到底查出了什么信息。

那台电脑是经过了很长时间才导致造型十分复古，里面对“颜诗文”的记录也很全面，她的经历像“卢星源”和“田野”的结合版，从众多内容串联起来，不难得出宗慧和田野提交的内容，更不用说以宗慧的实力，完成这件事很正常。

孟忆闭上眼睛，心知这次任务算是失败了。

“你不知道这段？”在孟忆闭眼的时候，张可把回放拉回原速，从阮凌确认主线任务三开始仔细看，“这部分稍微有些不合理吧，主线剧情怎么能只有两个玩家发现……这是什么？！”

他一嗓子引来了在场其他三个人的注意，006颇为紧张：“张组长，您发现了什么吗？这段已经接近脱离，就是我操作不稳的地方。”

听到006的话，孟忆暗道不妙，视死如归地睁开眼，不出他所料，一下就对上了张可揶揄的眼神。

孟忆：“……想说什么，说吧。”

张可：“我没看错吧，这个距离，这个反应，亲上了？”

孟忆：“嗯。凡姐，这能报工伤吗？”

魏雨凡白他一眼：“伤什么伤，真当我看不懂波形？你这反应明明是还挺喜欢的。”

对于她这个论断，孟忆略感意外。说实话，他自己都很难说那一刻是什么反应，只记得肾上腺素狂飙的感觉。

看他的反应，魏雨凡突然有一个猜测：“我说……所谓周末情人，不会是靠这种吊桥效应吧？张可，你们往这个方向找找。”如果玩家001为了达成目的去追求危险，那他们可能就能找到阮凌破坏副本的证据。

“好。”张可又看了一遍回放，眉毛慢慢拧起来，“我看波形和近景还以为你们在搞什么浪漫的剧情，看全景……他在带你跳楼？”

虽然知道是游戏，但看着也格外触目惊心。

“嗯，看起来很疯很无厘头是吧，我在被他拽下去的时候也这么认为。”孟忆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桌子，仔细回想他看到阮凌每一个微表情时的第一反应，“后来我在穿梭舱里想明白了，他是为了最快通关。”

他梳理最后的时间节点：“在完成主线三时，田野的个人任务早就完成了，宗慧作为他的有力竞争对手，个人任务也完成了，阮凌……就是玩家001，个人任务完成速度大概率不占优，如果再按照正常流程走到医院大门，他肯定没有宗慧和田野快，和宗慧竞争就悬了，所以他直接选了最快的方法。”

最后孟忆总结道：“除了拽上我这一点不太有理由，其他方面来说，这都可以说是他的最优解，如果他不是早有计划，这个人恐怕比他看起来更强大。”

实力超群，反应极快，冷静果断，偏偏又有一副人畜无害的纯真长相和没有攻击性的“喜欢谈恋爱”的设定。

张可低头翻了翻什么，笑了：“孟忆，甚至他拽上你都是最优解——你知道他的个人任务是什么吗？”

孟忆：“嗯？”

张可不卖关子，直接把它投出来。

【亲孟忆一下】

孟忆：“所以是我们落地前他才完成个人任务，得到离开医院的资格的。”

“根据您的脱离数据，是的。”最了解情况的006肯定了他的说法——之前孟忆跨过游戏中的系统向中枢系统求助时，就是她操作的，006自然也知道孟忆将自己的通关条件和阮凌绑定了。

孟忆按了按眉心：“那这位就真的是值得警惕的对手了。”

张可也点头：“慢慢来咯，我有预感，这个项目会成为划时代意义的项目！”

孟忆暗示性地扫了他一眼：“这可不兴说。”

张可耸耸肩，乖乖闭嘴。

既然注定要和阮凌纠缠下去，孟忆就没什么迅速解决的心思，惫懒地缩回椅子上，张可看他兴致不高，也走过来陪他坐着。

估计他也兴致不高，这基本上算是他们上任组长以来第一次正式的失败。

魏雨凡还在来回拉进度条，突然问：“孟忆，玩家001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什么了吧……”孟忆随口答道，忽然灵光一现，“等等，凡姐，那张纸！”

投影出来的片段刚好是正式进入游戏前，宗慧递给他的那封“信”。

它是阮凌从更高级的副本，孟忆早已报告过。但除了形式，它的内容反而也是奇怪的。

孟忆轻念道：“各位玩家，欢迎来到玛金圣尼医院。这里有你想了解的一切，请进入吧，自由地探索，自由地……背叛你自己。”

进入游戏前他只觉得那张纸不对劲、这个通知格式不对，通关后再看，这个内容分明也不对。

前面还能勉强解释，但是最后两句明明和副本毫不相关：他们最主要的能被称为探索的行为是被主线任务推着去“查房”，完全算不上自由，至于背叛自己，更是基本没有体现，玩家全部按照游戏设定玩，无论是主观还是客观表现，都没有和“背叛”扯上关系。

孟忆：“你们说，这是玩家001失误了，还是他有意为之？”

一时间，满屋沉默。

最后还是张可的内部联络器打破沉默。

它尖锐地叫起来，其他人都被吓了一跳，张可面不改色，像是早已习惯了：“没事，论坛那边又炸了。”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信息，忍不住冷笑道：“不用想了，他就是故意的。”

孟忆：“嗯？”

张可：“我把几个热帖转给你们——我觉得这是一种战书。他在预告……”

他话都没说完，人就飞出会议室，留孟忆和魏雨凡、006面面相觑。

魏雨凡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好吧，他们忙完我们秘书组就要忙了，赶紧看看帖子休息一下吧。”

虽然张可走到时候火冒三丈的样子，但孟忆其实还挺期待。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未经监测组处理的论坛原帖。

看回复数量，第一个帖子最热门，回复中充斥着孟忆看不太明白的词，他晕头转向地看完，大致明白了，这个帖子是“卢星源”发的，他还是反应过来阮凌不对劲了。

作为亲历者，孟忆倒没有回帖者那么激动，但他也隐隐觉得不对：激动归激动，后面的回复怎么逐渐转到对阮凌这个人的讨论上了？

张可专门作了批注：需辟谣。

孟忆合上联络器，挑眉看向魏雨凡：“凡姐，你怎么想。”

“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魏雨凡沉吟道，“玩家001本人没有在论坛说过任何一句话，但是所有被他吸引的玩家都帮他说了他要说的话。”

光是那个帖子，孟忆就得知，阮凌这回的举动与过往截然不同。他用了一个新名字，甚至孟忆很清楚这个新名字是他的本名。

也许，哪怕被封号，他们也很快会再见。

他能想到这一层，魏雨凡和006也一定知道，气氛变得比张可离开前更凝重。

孟忆有点烦躁地丢开联络器：“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在他背后，一条垃圾邮件在联络器屏幕闪了一下，又光速消失，像是从来没出现过。

寄件人处只有简单的六个数字：00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