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锋很困惑，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留下她。

被她可怜巴巴的眼神蛊惑了吗？还是，想到了谁？

她在梦里，一直在说。

别走，别走。

她在对谁说话，对自己吗？

记忆中，有一个女人，也一直对他说，别走。

但他还是走了，他走出白驼山，走到她找不到的地方，走到他回不去的地方。

他觉得，她和他记忆里的那个女人一样傻。

她们都在固执地等待一个人，不过她忘记了一切，而他记忆中的那个女人却记了一辈子。

很难说两个人谁更快乐谁更痛苦。

欧阳锋看着坡下和那个陪着孤女等待的她，孤女蹲在地上用树枝百无聊赖地画着，而她，一会儿拍拍空中飞舞的虫子，一会儿逗逗孤女的驴，一会儿又朝他这边看。

还是她更快乐。

她不固执，他相信，就算她没有忘记，也会很快乐，她天生就很快乐。

她不属于这个江湖。

……

沙漠里出现了一个叫洪七的人，愿意干掉那帮马贼。

欧阳锋想，他可以帮自己赚很多钱。

欧阳锋的命书里有句话：“尤忌七数，是以命终。 ”

所以他不喜欢这个人，但他愿意给洪七买一双鞋，一个穿鞋的刀客能赚更多钱。

很多年后，他回忆起来，有那么一些后悔，如果当初自己对那个女人说了那三个字，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带回洪七。

……

她是洪七的老婆。

洪七进了客栈第一眼，就认出她了。

可是她没有认出洪七，因为她把一切都忘了。

她像往常一样熟练地端茶倒水，问洪七，“还要来点什么。”

洪七愣愣的看着她，回过神抓住她的手腕。

“你怎么在这里？”

她被人紧紧抓住手腕，不挣扎，反而很兴奋，洪七话语中熟悉的语气让她很开心。

“你认识我啊！”

“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我以前叫什么名字？”

洪七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欧阳锋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了。

她坐下，殷切地给洪七倒了碗水，然后示意他说点什么。洪七将碗里的水一口闷了，说：“过几天再告诉你。”

然后也转身离开了，留下了莫名其妙的她。

……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我要去杀人，不想让她知道。”

“为什么？”

“她会不开心的，她不喜欢我杀人。”

“那她还嫁给你。”

“我也不知道。”

洪七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分明全是幸福。

“她是个傻的。”

洪七决定帮阿彩报仇，为了那一篮子鸡蛋和一头驴，不光是为了这些，也是为了自己。

他知道欧阳锋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不想变得和欧阳锋一样，他是他自己，他是洪七，是阿英的丈夫。

阿英是个傻子，他要闯荡江湖，她就一路跟着他，他不愿意她跟着，她就偷偷的。结果这个傻女把自己跟丢了，不知怎么就到这里来了。

幸好他也来了。

帮阿彩的事他不会跟她说，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她从来不喜欢洪七打打杀杀，可还是嫁给了他，也许这就是爱，爱让她愿意接受他的一切。

……

阿英，原来她叫阿英。

洪七打马离开，在沙漠里扬起一场云雾，阿英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

洪七什么都没告诉她，她只知道他认识她，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缠着欧阳锋，欧阳锋也不说。

她讨厌他们两个，一个两个什么都瞒着她。

还是阿彩告诉她，洪七帮她弟弟报仇去了。她又去找欧阳锋。欧阳锋问她。

“你不觉得他傻吗？”

“不。”

她反驳他，“他不傻，他什么都不为，他是为了自己，我知道的，他就是这样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欧阳锋以为她恢复记忆了。欧阳锋看着她那张倔强的脸，轻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笑她还是在笑自己。

怪不得她会嫁给他，怪不得她会喜欢他。

他们是一对快乐的傻子，是江湖上少有的傻子，有着江湖上最纯净的心和最愚蠢的想法。

欧阳锋又说：“其实你一直在等一个人。”

欧阳锋常常会看到，她躺在屋顶上的时候，坐在窗边的时候，和他一起听着雨声的时候，陪阿彩一起等待的时候，她眺望着远处，像是在等什么人。

她等到了。

欧阳锋告诉她，“洪七就是你要等的人。”

“等他回来，会把一切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