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动物园里的珍稀大熊猫,警局里一个两个见到这么奇异的组合,都纷纷围了过来。
关昕苦笑,确实奇异,一个醉鬼,一个瘸子,还有一手一个海胆头鲜艳发色抢劫犯的郑小峰,确实值得侧目。
半个月前还意气风发地从这道门走出去,现在回来的只剩下两人,一个醉倒在大厅的椅子上不省人事,一个拄着拐杖靠在墙边低头躲开他们的目光。
郑小峰继续用他的假身份,跟着陈国荣和关昕,没人怀疑他。
很快,窃窃私语被切断,连空气都凝结了。
“大家来看,我们的大英雄回来了。”
“赵sir。”关昕轻声向来人问好。
赵家军点头算作回应,他对陈国荣极尽嘲讽,言语间像无数根针,要将陈国荣刺穿,陈国荣就这么低着头,听他一句一句嘲讽自己。
将自己当做真警察去处理抢劫案的郑小峰赶来,关昕想拦住他,却被他逮住时机,替陈国荣反驳赵家军。
赵家军揭开陈国荣血淋淋的伤疤,继续说,“上一次,他带着我们十个手足去查案,只有一个人还活着。”
关昕低着头也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郑小峰不动声色地站到她面前,替她挡住所有目光。
她原本不想回想起那些,赵sir的话她也不在意,总归他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事实,可陈国荣哭了,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红了眼眶。
关昕手边的拐杖掉在地上,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所有人听到,也足以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对不起。”关昕低着身体捡起拐杖,她就这么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任何人,她同陈国荣一样,都愧对死去的兄弟,愧对面前这些失去同学和朋友的同僚们。
“你进去休息。”赵家军替她打了圆场,她抬起头,直视赵家军的眼睛。
赵sir和陈国荣一样,都是嘴硬心软的人,他们一样严苛,一样威严,一样为死去的兄弟们难过。
“赵sir,我会和陈sir一起重新调查这个案子。”
“昕昕。”陈国荣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她没有给陈国荣打断自己的机会。
“我一定会抓到真凶的。”像是给她打气一般,郑小峰站在她身边,站得笔直。
“你……”赵sir抬起手,还是没说出什么。
“拭目以待。”
陈国荣再也听不下,逃也似的离开了。
郑小峰扶着关昕跟在他身后,又这么怪异地离开了警局。
……
关昕和郑小峰亦步亦趋地跟在陈国荣身后,陈国荣只不管不顾地向前走,逃离身后的警局。
关昕终于忍不住叫住他,“陈国荣!”
先呆住的人是郑小峰,他从来没见过关昕这么生气的样子,也从来没见过关昕对陈国荣直呼其名。
陈国荣停下脚步,捂着脸弯下腰,像是要将自己整个人深埋在地底。
“师父。”
关昕追上他,她听见陈国荣的抽泣声,不加掩饰的,痛苦的抽泣声。
“都怪我。”
关昕还想激他,可她还能怎么做才能让师父从这种痛苦中苏醒过来呢?师父曾经是那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他不会不懂得他现在正在放任自己堕落,他清醒着堕落,比关昕现在清醒着更痛苦。
他会想起曾经和兄弟们一起并肩作战的日子吗?会想起那天给关昕过生日,他们都在调侃他和可颐吗?会想起阿康叫他那句姐夫吗?他会的,他记得比谁都清楚。
“师父。”关昕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惊扰到他,“不怪你。”
“先回去吧。”从阴郁中清醒过来,陈国荣抹掉眼泪,瞪了郑小峰一眼,使唤郑小峰去开车。
郑小峰歪头指着自己,认命地跑去车库。
在回家的路上,三人都不说话,郑小峰想要活跃气氛的心被陈国荣一句“闭嘴”给挡了回去,只能悻悻地安分开车。
一路无话,开去关昕家,陈国荣和郑小峰两人一左一右地扶住关昕,关昕哭笑不得地甩开他们,自己进门,她早就能走路了,不过不能跑跳,右腿也总觉得短了一截,走路也是一瘸一拐。
郑小峰识相地躲进厨房,留他们两个。
“昕昕,对不起。”
关昕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从那件事发生后,每次见面陈国荣都要和她讲对不起,那件事后,他仿佛对不起全天下人。
阻止陈国荣继续自责的话,关昕开门见山,“我想继续查那个案子。”
“师父,你跟我说过,枪要永远对准目标。每天晚上我都在心里想,我以前要是能更认真一点训练,更认真听你讲话,如果我那天能再警觉一点,是不是他们就不会死。”
“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我恨不得自己和那些人同归于尽。”
“所以师父,无论如何,这个案子我一定会查下去的。”
陈国荣没有说话,他抬头看着关昕,看到了关昕瘦到凸起的肩胛骨和不自然伸展的右腿。
他站起身,关昕知道他又要逃避,但她没有拦住陈国荣,反而让挡在门前不让陈国荣离开的郑小峰让开。
“师父,你只对不起你自己。”
陈国荣拧着门把手的手顿住,关昕于是又说,“明天我在警局门口等你。”
陈国荣背着身挥了挥手,离开了。
一旁的郑小峰不解地凑到关昕面前,“他这是……”
“师父会想明白的。”关昕瘫坐在沙发上,“他明天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