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山站在门口。
进门先是客厅,客厅正对的房间是卧室,门也开着。
高中生就站在卧室门口,身前是张开双手,炸起尾巴和耳朵,试图显得自己很高大的毛毛草。
过于激愤的情绪让他暂时忽视了这间屋子和其他门户不适配的新旧程度的违和感,紧紧盯着站在卧室门口的高中生。
他走前几步,碰地一下关上了门。在心底嘲笑这小鬼真蠢,往高处跑,这下不就瓮中捉鳖了?
“哟——”周山试图微笑,但怒气让这个笑更像是狞笑,“怎么样,我上来了。现在能好好谈了吧?小朋友,我是真心想要合作的。”
等周明死了,他非得弄死这个小鬼不可!他暗自恼怒,还是生硬地笑着。
他往前走一步,缩短和高中生之间的距离。
火锦鼠四肢着地,目光死死放在毛毛草身上,警惕它的风吹草动。
左见鸣问:“合作什么?”
他在拖延时间,等煤气全漏出来。
能沟通就好,能沟通就有说服的机会。周山摊摊手,试图摆出游刃有余的架势,但可惜,光是他沾满泥水的裤子就显得毫无气势。
“一起对付我哥——那个满脸疤的。”他说,“你别以为豪腕蛮熊就能把他解决了,他是三阶御兽师,他肯定死不了,还要来找我们的麻烦。”
谁和你我们。毛毛草的视线透出丁点鄙夷,它和见见才是一伙的!
左见鸣说:“那也不代表我要和你合作。”
周山呵呵地笑了,“你一个没觉醒的,就算鬼点子再多,还是比不上真正的御兽师的。我是好心忠告你,我们合作,你提供秘境信息……”
“我呢,就负责保护你。”他大言不惭地说。
“就凭你手上那只虫系的毛毛草,能混多好?你跟着我,等我们联手从秘境逃出去,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那什么表情,不信我?”
要是周山这番话被他初中时御兽理论老师听见,非得抽死他不可。
毛毛刺蝶的进化序列从头到尾都是草属性。
不知道多少人看它虫系外形就认为它是虫系。年年考,年年错。
光凭这句虫系的毛毛草,我就不能信你一点!左见鸣做出狐疑的表情:
“我可还没觉醒。”
丝毫没察觉自己知识漏洞,周山见他似乎要上钩,不禁流露一分得意:“我有办法让你觉醒。”
敢这么说,他自然也有依据。
他所说的方法,只要对异兽不间断地进行凌虐,削弱异兽的精神力量,将其精神、意志全方位地打压,像压缩包一样折叠压缩到极致。
最后,就算脑域空间不够,也同样能通过这种方法,像插入U盘般将异兽契约导入契约者的脑域空间。
刀疤脸最初契约的异兽,就是这样得来的。
虽然,异兽在精神折叠压缩的过程中会感受到无止尽的痛苦和折磨,但它的主人可是能成为御兽师了啊!
等之后吸血异兽,就能扩大御兽空间了。
对御兽师来说,堪称无本万利。
只不过,这觉醒是假性觉醒。也就是俗称的黑暗契约的另一种途径。这句话以及更详细的做法,周山没有往下说。
他终究不是黑暗契约者,也只是想用这个契约方法炸一炸眼前的小鬼。
但凡左见鸣真的信了这番话,和他合作,那他就能毫不费力地控制住他。
他笑着说:“你看,你没觉醒,就只能带着没用的虫系异兽。你难道就不想契约更强大的异兽吗?只要用这种方法,无论多强大的异兽,都可以为你所用。”
周山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可左见鸣光是听到凌虐那句,心中就生起反感。
即便只是简单的语言描述,也透出一股浓浓的血腥意味。
毫不羞耻说出这些话,眼镜男又能是什么好人?
屋里已经开始蔓延着淡淡的臭味。
继续拖延时间。左见鸣面色流露出一丝思考的意味。
他踌躇着,继续追问:
“就算我们两个合作,也不一定能打过那个疤脸大叔吧?他的火飞鼠看起来很强啊。”
周山说:“他签的是生死契,只要御兽师死了,异兽也会死。火飞鼠再强,也被豪腕蛮熊消耗了,我们是有胜算的。车钥匙在他身上,他一死,我们就拿走车钥匙,坐车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还是对秘境耿耿于怀。
生死契……左见鸣想打探出更多信息:“御兽契约还有分种类的吗?”
“当然。”问出这么基础的问题——眼镜男皱起眉,觉得他在耍自己,已经有些不耐,“你到底想不想合作?”
“合作……”
左见鸣抱起毛毛草,往卧室后退几步,“是不可能的。”
此时距离拧开煤气罐已经快接近二十分钟,窗户紧闭,厨房到客厅蔓延起一股淡淡的臭鸡蛋的气味。
“好啊——你还以为自己有得选。”周山嘿嘿地笑了,“你觉得你能打得过我的异兽吗?火锦鼠!”
被喊到名字,火锦鼠登时双眼一凌,瞪视左见鸣和毛毛草。
被它目光扫到的一人一兽都不禁身体一僵。
是锐目特性!会降低对手的防御。
“毛毛、别怕!”
左见鸣已经快后退到破墙附近,他的手放在口袋周围,随时准备着。毛毛在他怀里,视线向墙外看去。
用于遮挡破洞的窗帘被风吹起口子,外头是郁郁葱葱的树林。
最靠近他们位置的一颗树近乎五层楼高。
他们在刚才已经商量过了,等一下就用这棵树逃生。
“敬酒不吃吃罚酒——”
周山还要说些什么,只见左见鸣忽地抛出一个小方体。
“嘭哒”
打火机猛地摔砸在地,装有液态丁烷的储存罐破碎开,内外的压力差导致液体瞬间气化膨胀上百倍,外壳忽地诈开,小小的火花亮起。
火苗瞬间化作大火,点亮了整个屋子。
左见鸣头也不回地冲到破墙边沿,他感受一股气流正在身后以无可匹敌的速度和力道迅速膨胀,向外席卷而出。
轰隆——巨大的爆炸声猛地响起,浓黑的烟气与赤色的火光相互纠缠成了向上翻滚的气流。
带来的强大冲击力瞬间将屋内一切都横扫而过,顷刻间吞卷了还流露出得意神色的周山和蓄势待发的火锦鼠,将水泥和钢筋组成的火的囚牢给冲破爆裂。
带着火星的水泥块飞溅而出。
后背传来急剧身高的炙热气温,左见鸣被骤然推了出去。
他的身体在空中翻滚,爆炸带来的极强的冲击一瞬间让他大脑发懵,只看着浓浓的黑烟从自己身边越过,而森林则在视野中向他冲来。
好高——人类畏高的本能让他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欻!”
被严实掩护在怀里的毛毛草猛地伸出数根藤蔓。
部分圈住左见鸣的身体,部分甩到树枝上,一圈圈缠绕住树干,试图稳定住他们不断下坠的身体。
因为藤蔓的牵引力,左见鸣降落到一半,便朝着树的方向砸落。
“草草!!”
毛毛草用力收缩藤蔓。
但左见鸣的背部还是重重地砸上树枝,树枝颤动起来,往下细细簌簌地落下断枝碎叶。
“刺啦——”
承受不住重量,藤蔓与树干相接的部分因为摩擦力而褪去外皮,生起断裂般的危险声响。
“唔”
左见鸣的身体往下落了一落,爆炸的余波还残留着,他左右晃动,嘴角溢出血迹。
“草……!”
见见你好重!
毛毛草咬着牙,藤蔓断开的部分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尽管那些藤蔓都是它相对不重要的根系的延伸,还是存有部分痛觉神经。
左见鸣面颊已经被汗水浸透。
他不恐高,从高空坠落倒没什么。只是爆炸的余波击打在背上,以至于后背传来一阵又一阵火撩般的刺痛。
腾出方便活动的右手,他抓住了一处突起的断枝。
然后一点一点地,小心地将自己翻面,两只脚踩在树干上,各自都找到一处落脚点。
“毛毛……”左见鸣低声说,嗓音干涩到自己都吓了一跳,“你松开藤蔓,我自己爬下去。”
每次有危险都先抱住它,完全不考虑自己的安危。
哼。毛毛草有点小生气,一别脸,不理会他。
那些藤蔓依旧伸出去,像高空作业者身上系着的安全绳,辅佐着左见鸣向下的动作。
六米高的位置,他俩在树上咕蛹了两分钟,勉强算毫发无伤地落地。
不停发软的双脚触地的那一刻,不管是左见鸣还是毛毛都齐齐松了口气。
左见鸣心有戚戚地抬头看一眼。本来六层高的楼此刻已经塌了一大半,他家往上的楼层消失得干干净净,整栋楼像烟囱一样冒着浓黑的烟。
坏消息:我家炸了……
好消息:我炸的。
坏消息:死人了。
好消息:死的不是我。
大概是过于刺激,左见鸣脑子里疯狂刷着各种各样的消息,他不禁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手抹了把脸,一看,黢黑。
他这么帅气一张脸,给熏成炭了。
这么大的爆炸,那眼镜男和火锦鼠估计都烧得焦焦的。
当然,左见鸣是不会上楼确认的。
这栋楼炸成这个样子,在他心中直接化身成危房,
——不是今天会塌就是明天会塌。
对于眼镜男的死,他心里也没多大的感触。只觉得事情发展得过于魔幻,以至于他脑袋晕乎乎的。
从早上出门到被追杀再到他家炸了,也只有半天而已。
这简直比他看过的那些终点小说还要发展迅速,果然生活从来都比现实更离奇。
【系统更新中,目前进度:100%】
【更新完成】
【模拟冷却时间:00:00:00】
【是否开启模拟?】
好好好,孩子死了奶来了。
左见鸣都懒得喷这模拟器,暂且先把它关闭,打算到了安全的地方再仔细查看更新内容。
房子不停腾升浓烟,又忽地掉下几块焦炭水泥块,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碰撞音。他看着自己个消失的家,果然还是有些舍不得挪动脚步。
炸开了的,毕竟是他的家啊……从小到大的家。
左见鸣心中涌起惆怅:
“毛啊……你说,这么大栋楼,我们不会要赔偿吧?”
赔偿?毛毛草没听过这个词,好奇地晃着尾巴。
左见鸣同它解释,“赔偿就是——唔,比如说,我打你一下,你很痛,我就要送你一颗灵果当作歉礼。”
毛毛一听灵果,蹭地睁大眼睛,拍拍自己的胸膛,“草草、草草!”
你来打我吧,我不怕痛!
这小吃货……
他翻起白眼,伸手一捏,将毛毛草拎到怀里,思考起来。
如此之大的动静,必定引来围观,不如先走为上。
至于去哪里——左见鸣决定回去豪腕蛮熊的领地找登山包和锅。
原因有三:一、过了这么长时间,战斗应该已经结束了;二、不管再怎么样,那些都是他最后的家当,没了家总得有口锅;三,有必要确认一下刀疤脸的生死。
如果没死的话……
满身黑灰,裸露在外的皮肤满是擦伤和烫伤痕迹。
左见鸣站在坍塌的建筑前,眉目舒展,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建筑,眼瞳倒映出跳跃不断的星星火光。
与其被动迎敌,不如他主动出击。
少年的双眼闪着亮光,浮现一层水汽。
这烟……好熏啊!
把毛毛草顶在脑袋上,左见鸣骂骂咧咧,揉着被熏红了的眼睛离开爆炸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