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香,寒潭香,这等烈酒居然还挺受欢迎,那专卖寒潭香的酒铺门口排了好长一个队伍。于观南被前后夹击,化身成了人肉煎饼。终于轮到他时,老板娘硬是愣了半天,于观南心想着他也没长成什么奇怪模样,除了有颗红痣,不至于盯着他半天不动吧?
“老板娘?我要两坛!”于观南伸出两根手指在那老板娘面前晃了晃,见他没反应,又道:“老板娘?”
这下子总算让人回神来,“哦……好的。”老板娘羞红着脸蛋,将两坛寒潭香递给了于观南,“一共……六十。”
“呐,给你,拿好了。”将钱币递给老板娘后,于观南便提着寒潭香离开了酒铺,而老板娘的眼睛也跟随他到了半路。
见老板娘魂不守舍的样子,排队的男子忍不住道:“我说,你还卖不卖酒了?后面还有好多人等着呢?!”
“卖!吼什么吼?!要多少,给钱了自己拿!!”
……
“师父也真是的,这酒,买多少都不够喝。”可怜他每日跑上跑下,还要负责洗衣做饭,为这个家操碎了心呐。
于观南经过神殿时,停留了片刻。烧香味从老远便传到了鼻间。他提着寒潭香,想起来吴净山曾同他说过,让他经过那神殿时顺势去拜拜,正好带几张符纸回去。
真让人为难呢,于观南正在思考有没有不入人群就可以进殿的方法,左右想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没有。
除非他敢当着众多人面踩着辟邪飞起来。
他当然不敢,要是谁把他当成了神仙,那恐怕不得安宁了。
傩师本来就是一个比较隐秘的职业,做起事来还是比较保守的,当然千千万人当中,能抓出一两个认识的都不错了,所以,他要是飞了,一半以上的可能便是被人误会为神仙下界。
想到这,他一手扶着额头,然后哀叹几声,灰溜溜的挤进了人群。
太不容易了,若是身无一物,挤进人群被人撞一两下也没什么事,但是这提着两坛酒呢?碎了的话,不仅钱白花了,还要再花时间到那酒铺门口排上几个小时的队,他肯定是不干的。
“不好意思,让让。不好意思……唉,抱歉,抱歉……”
“后面的,能不能别挤了!”
“额……抱歉,且先让我一让,谢谢,谢谢啊。”
“……谁踩到我鞋子了!”
“……”
“这人有没有道德心啊……”
功夫不负有心人,于观南终于挤进了大殿!
他心中暗想,不容易,太不容易,回去后,得让师父加钱,下次,不给钱再不出来了。他又想到,若是如此麻烦,叫小鹿来也可以。
大殿里没有外面那么吵闹,原是几位得道高僧在维持着秩序,一边阿弥陀佛说着一些佛家话,一边敲着木鱼念着经。
其实,只要有和尚往那一立,来求拜的多多少少都会逼上嘴吧。
于观南倒是没想着来求拜哪位神仙,只是往那神像前一站,一尊尊看去,混个眼熟罢了。
大殿正中央祭拜的便是神主,神像是白玉雕刻,外面襄了一层金箔,手持白色长剑,高贵典雅,不染一尘。
其他神仙也差不多都是一样的雕刻材质,只是每一位的身形动作都不一样,有拿着刀、戟、棍、瓶的,也有拿着金元宝,玉如意,跪坐莲蓬的,总之形态各异。
“阿弥陀佛,施主前来所求何事?”一位和尚走到于观南面前道。
和尚看着他手中的酒,有些尴尬,这大殿内许是不能带酒之类的东西吧,于观南一想,便将寒潭香往后藏起,十分抱歉:“不好意思,我……”
“无碍,施主所求为何?”那和尚又问。
于观南看了一眼那和尚,眉清目秀,一颦一笑都有种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之感,而他胸前的袈裟上秀着“无妄”二字,这当是他的法号没错。他曾在婆娑城民众嘴里听说过他的名号,无妄大师,举手投足皆是度化。
也听人所言,无妄的年纪可相当不小,他在神殿已不知多少岁月,而如今依旧容颜未老,怕是哪位未飞升的神仙罢。
对于无妄这个名字,于观南第一次听闻时便觉得很是熟悉,似乎是他在太商时在什么地方听过,可是绞尽脑汁想了许久也不曾想到,最后也只当是自己想多了。
于观南道:“我没有所求,只是不知大师能否赠我几张符纸。”
无妄迟疑了一下,又问,“符纸的用途是?”
于观南笑道:“自然是可以用来救人,或者驱鬼了。”见无妄盯着他,又道:“我祖辈学画符的,画的刚好是一些辟邪驱鬼的符咒。”
无妄见他腰侧的鬼面,心中已然明了,“如此,施主跟我来吧。”
于观南便跟着无妄走了去,无妄带他来到了一个偏殿,这里人烟较为稀少,隐约间还可以听见树丛中的鸟叫声。
殿内有一座神像,不过被红布给遮盖了起来。
进了那殿内,无妄便从案桌里拿出了一沓符纸,交到了于观南手里,“符纸你拿好,若是不够,可以再来。”
于观南接过,“那就,谢谢了。”
无妄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一切诸法因缘起,施主所求是那得道飞升,还是平静一生?”
于观南一惊,随后笑道:“若一定要回答这个问题,那便是无缘飞升,愧于平静。”说完他朝那无妄挥了挥手,“谢啦。”
无妄默然,向他鞠了一躬,以表达问出这话的歉意,他道:“我见施主与我有缘,若施主有空,随时可来叨扰无妄。”
“好啊。”于观南应到,然后踏出殿门。
恰巧一阵大风刮来,神像上的红布被吹落了下里,他回过头,见到了那尊神像。
那是世间唯一一尊,了尘上神的神像了。
他一时之间竟定在了原处,原本空荡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跳动了起来。
*
冬至,雪比昨夜下得大一些,满地一片白银。
于观南一早起来便给几人做了些粗茶淡饭。
他从身后拿出了一把木剑,剑身雕刻着精致的条纹和兰花,剑柄上挂着一串铃铛,是驱鬼辟邪之物。他将剑递给了站在寝室门口被突然叫醒还睡眼朦胧的小鹿,“这把剑是我用菩提枝打造的,供你今后驱鬼用,好好保管。”
小鹿看着那剑身,果真是独特而又精美,他学着于观南的样子将剑擒于手下,双手抱拳道:“小鹿,谢过师父!此剑我定会好好保管。”
“莫让为师失望。”说罢,于观南转身去到了厨房,“收拾一下,准备用膳。”
“好!”
庙外的紫斑竹落雪了,头上珠光点点,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树梢上,如同万千星碎,令人眼花缭乱。
于观南和小鹿很乖地坐在厨房里,桌子上摆了一些面食,但都没有动过。
“嗯?怎么还不吃?”吴净山从门口进来落座在了两人面前。
“这不在等您吗?”于观南道。
“行了行了,我都饿了,吃吧吃吧。”吴净山拿了一个馒头塞在了小鹿手里,“呐,小鹿多吃些,还在长身体呢,可不能饿坏了。”
虽然是粗茶淡饭,一壶清茶配上几个馒头而已,但是于观南泡茶的手艺不错,色香味俱全。
吴净山道:“我最不喜欢喝茶,清淡得很,还是酒好喝呀。”他说着还不忘看一眼于观南。
于观南怒道:“您大早上的喝什么酒,这什么坏毛病!”
吴净山:“是喽!”
小鹿看着两人,莫名开心,虽然这两位经常斗嘴吵架,但也增添了不少乐趣。“师爷,您今天的寒潭香我帮您去买吧?”
于观南抿了一口茶水,朝着小鹿点了点头,看样子甚是满意,但转而又道:“你这小子,今日你买不了,要练功的,隔天吧。”
“那今日是师父要亲自教我吗?”
于观南道:“好好吃,吃饱了,今天就让你师爷好好教教你。”
吴净山看了他徒儿,翻了个白眼:“你徒弟还不是要你教?怎么?做师父的还想赖账啊?”
他这话一出,于观南咽下嘴里的馒头:“哪里的话,我教哪有师父教得好,再说了,我这一天天给您洗衣做饭的,还不能让我休息休息?”
吴净山自知没理,便也不敢多言,事情都交给于观南做,这下好了这小子开始给他施压了,能怎么办呢,忍着呗。
小鹿是个会看人脸色的孩子,“那师父就好好休息,我和师爷会好好练功的。”
吴净山内心:一个德行,都一个德行,两个臭小子。
吃完饭后,于观南在屋顶看着吴净山指导小鹿练功,心情舒畅多了,仰靠在石瓦上,任凭雪花滴落。他睁开眼睛看着天空,一片白茫茫,好生干净,或许是太舒服了,这眼睛一闭上,就睡着了。
小鹿在院内刻苦修练,一手拿着菩提剑,一手捏着符咒,剑起符出,嘴里还不停地念着咒语,身体则跟着剑指方向而动。
吴净山看着小鹿在那练习了好久,觉得他身上缺了什么东西,仔细琢磨着,然后两手一拍。
这小子还没个像样的鬼面啊!
“啧,观南这粗心的孩子,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就忘记给他徒儿了。”吴净山嘀咕着跑到了自个儿的房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鬼面。
他走到小鹿对面,小鹿几下子收了法术看向他,“师爷?”
吴净山牵过小鹿的手将鬼面放在了他手上,“这个你拿着。”
小鹿接过鬼面,他好奇地打量着,黑色鬼面上,刻上去的每一笔都恰到好处,活灵活现,就像一张真的鬼怪脸皮。
他从未见过这样子的面具,之前遇到于观南时也只是随意看了两眼,没想到这东西是副鬼怪面容。
于观南告诉过他,鬼面又称傩面是傩师必不可少的装备,也算是傩师的标志性物件,结果自己倒是忘了给他一面,搞得小鹿憨憨的以为这东西可有可无呢。
“这个…”小鹿有点踌躇不定。
吴净山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别这那的,这东西每个傩师的都是独一无二的,你师父没准备,做鬼面的原料也难找,师爷我啊,年纪大了,这东西就传于你罢。”
小鹿接了过来,“谢谢师爷。”
“得,师爷待会儿就教你跳傩舞,跳傩带上鬼面是必须的。”吴净山道。
于是,白褂老人便带着憨憨徒孙在雪地里跳起了傩舞。这舞如狼似虎,张狂不以,上天入地,黄符乱飞。
总之就是一个张牙舞爪罢。
于观南从屋顶醒来时,雪已经盖住了他一半的身体,他一个激灵,将身上的雪抖去,没怎么抖干净,活动活动筋骨就看到两人在那跳傩舞。
他没有记错的话,吴净山的傩舞简直是傩族当中炸裂的存在了,至少无人能及,毕竟跳得如此难看的,傩族当中也没几个。
吴净山有次酒喝多了在屋檐上扭扭捏捏跳大神,兴致到时还要拿着酒坛子举杯望明月,对酒当歌,一边往嘴里灌着酒水,一边文绉绉地谈吐几句诗词歌赋。
于观南从外面驱鬼回来时,见到如此大景,一脸的忍俊不禁,活活将自己憋成了猴子屁股。
如今场景重现,于观南再一次憋不住了。
吴净山是在某一瞬间看到的于观南,他也是憋了口气,跳着跳着人就不见了。
小鹿反应过来后一脸懵逼地呆在原地,“师爷?人呢?”
于观南大觉不妙起身就要跳下屋顶,却被突然出现的吴净山逮了个正着,“倒是休息够了,有空在这看着,不如跟为师切磋切磋?”
“这……还是算了吧,徒儿认输。”于观南道。
他刚说完,吴净山就已经动起手来,他一手捏决,一道傩术就飞了过去。
于观南慌忙躲开,然后连连后退,差点儿就从屋顶跌了下去。他一边挡着吴净山的进攻,一边对着小鹿喊道:“你看到没有,多学学你师爷,一把老骨头,打架的本事一点也不落,竟追着你师父欺负!”
小鹿“…………”
吴净山又给了他一掌,于观南顺势就给扼制住了,两个人双手交叉,任谁也不能动作。
“孽徒!”吴净山道:“你我之间到底谁欺负谁,你心里没数吗?年纪轻轻就是不懂得尊老爱幼!”
于观南假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哪里哪里,师父,您这话我听了可是难受得很,世上尊老爱幼者,于观南是也!”
吴净山一用力将手抽了出来,“你倒是会放屁,这些话说出来你相信?”他说着一脚踹上了于观南。
“我自然是相信的!”
于观南躲开后,两个人又没完没了的在房顶打闹了许久,屋顶上的瓦片不知被踩落了多少,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着,不知者还以为这穷寺庙要翻新了呢。
小鹿无奈,他沉下心将剩下的东西练习完了,就把掉下来的瓦片收拾收拾,然后走出了寺庙。
大年三十,西城大街小巷传来鞭炮声音,飘扬的纸鸢也都换成了红色,各家各户都显得十分红火。神殿里,来往拜神的人已经挤无可挤,点燃的红线香都从正殿插到了偏殿,甚至是神殿大门外也有不少。
而菩提山的雪也融化的差不多了。
吴净山早早就把人都唤了起来,然后拿了一大堆对联窗花给了于观南,让他去贴上,自己到附近的小池塘上垂钓,说是今儿必须要钓上一条大的,还要余下一些,所谓年年有鱼,寓意绝佳。
于观南看着自己身上一堆红色,又望着吴净山远走的身影,呆了很久,直到看见寺庙门口站着一位白衣男子。
那人是季冥渊,他白衣如昨,唯一的变化是那根扎着头发的发绳,从原来的黑色换成了红色。他站在门口,好像在观察着什么,于观南拿着东西走到他面前喊道:“冥渊?”
季冥渊这才回神来,他笑道:“六时吉祥,四时安康?”
于观南道:“就是平平安安的意思,怎么了?”
季冥渊点评道:“不错,挺好,字迹张狂如你。”
于观南拿着对联窗花的手紧了一下,干笑道:“是吗?我也不张狂吧?”
季冥渊低笑一声,将目光看向了于观南手里的东西:“这是要干嘛?”
于观南将捧着的一堆红色往上举了一下,“这个呀,人间的一些习俗,对联和窗花,图个喜庆和吉祥。”
他想起来,好像每一年都是这样子,吴净山不知哪里买的那么多对联非要贴满整个寺庙,那时候人就两个人,贴几十副对联都差不多要花个半天的时间,贴完后才发现,有些地方压根就不需要。
“需要我帮忙吗?”季冥渊道。
“师父,我来和你一起贴对联!”这时寺庙一边跑来小鹿,急匆匆道。他衣服还湿了一半,头发也是湿漉漉的,这一看就是掉池塘里了。
“你不是帮你师爷去了?怎么回来了。”于观南问道。
“他嫌我说话吓走他的鱼儿,就把我赶回来了。”小鹿说得一脸委屈,见到季冥渊也在,脸色嗖的一下变得难看不少,“恶……他怎么也在呀?”
季冥渊看着小鹿,勾起一抹微笑,道:“你好呀,小孩。”
小鹿整个人鸡皮疙瘩一地,险些就要原地跪了下来。
他无助的看着于观南,于观南给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而后道:“莫怕莫怕,你可别跟你师爷说啊,”他将小鹿拉到了一旁小声道:“我跟你讲,你旁边这位呢,之前你也知道吧?拿了为师生辰八字,为师迫不得已才请他来这边坐坐,吃个饭,你要是和你师爷讲了他的身份,那他一生气把我给——”于观南说着在自己的脖子上用手比划了一下。
小鹿赶紧捂住了嘴巴,“师父放心,我不会说的。”
真好玩,于观南心里一下子乐开了花。
季冥渊却是什么都听到了,“原来,观南是因为这个邀我过来的?”
这狡猾的恶鬼,耳朵挺灵,于观南连忙摆手,“嘻嘻,逗逗小朋友罢。”他抱着对联窗花,再门口,看了又看,“好了,好了,再不把对联贴上,就晚喽。”
小鹿:“我帮师父。”
于是,三个人在门口就开始了一顿操作。
“不对,我觉得还得再往右一些。”于观南指着倾斜的对联道。
小鹿就把对联往右移了一下,刚移完又听到季冥渊说:“还是不对,在往左一些,歪了。”
“往右呀,冥渊,你是不是站的位置不对?”于观南继续指着对联道,随后走到了季冥渊身旁:“对呀,就是要往右一些。”
“到底是哪呀?”小鹿从开始就左右移动了好多回,心里苦得很。
“右!”
“左!”
异口同声。
小鹿直接倒了下去。
“你是不是站的位置不对?”季冥渊提出疑问,随后走到了于观南身旁。
“行了!我自己来!”小鹿忍无可忍,他觉得靠着两个大人根本成不了事,他俩估计眼神都不太好。他自己走远一看,心里把脏话都骂了一遍,这就是正的,还移来移去。
小鹿生气时脸容易变红,此时对面的一人一鬼看着他红彤彤的脸蛋,已经忍俊不禁,憋笑不能。
“我说,师父……恶……季前辈,你们两个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眼……?”小鹿说着说着变成了咕哝。
“啊?你说什么?为师没听清。”
“没什么,里面还要贴的,我进去了。”小鹿说着赶紧跑进了寺庙,唯恐被于观南听见个什么。
下午,吴净山提着一条肥鱼乐呵呵地走了回来,见到季冥渊时十分诧异,表情也变得严肃不少,于观南见状赶忙解释道:“这位兄台之前在孤山救过我,我和您提到过,您还记得吗?”
季冥渊对着吴净山行礼道:“晚辈季冥渊。”
吴净山盯着季冥渊许久,忽而叹了口气,也没说话,就独自朝着厨房走去。
“没事,我师父人就这样。”于观南解释道。
吴净山和于观南一起准备了一大桌年夜饭。
这两人忙活起来时小鹿也会跟着帮下忙,时不时还要因为菜品劝一下架,他一个孩子左顾右盼的,季冥渊见了都同情得不行,能有什么办法呢?那两人就这样子。
几人围坐饭桌前。
吴净山却从房里拿出了一把红线香和一些纸钱,对着厨房的人喊:“急什么,这大年三十的,吃个饭不得拜拜老祖宗?”
“拿着。”他上前几步把几束香给了于观南,然后朝着祠堂走去。
小鹿刚准备动筷却被于观南从饭桌拉开了,“没听到你师爷说要拜老祖宗吗?想吃饭还得等会儿。”
他顺便瞥了一眼季冥渊,也不知道恶鬼习不习惯人间这番作为。让一位堂堂九幽无穷恶鬼去拜凡人的老祖宗,有些不太合适,谁知道他自己都是几代人的老祖宗了,这不得乱了辈分?
管不了那么多,于观南便对着季冥渊道:“走吧,都去拜拜,新的一年也会顺遂很多。”
顺遂?哪只死了几百年的恶鬼需要这东西?好在季冥渊也给面子,拜拜就拜拜呗,只要他们这些老祖宗受得起就行了,怕是他还没跪下,老祖宗就要腿软逃跑了。
祠堂内,吴净山对着一排排牌位,磕头三拜,随后奉酒,奉茶,奉贡品,都摆在了那香炉旁边。
待做好了这些,他才从地上慢悠悠的起身,回头对于观南说:“拿香过来,我徒孙还没见过老祖宗呢,得见见。”
“嗯。”于观南便把手上的香给递了过去。
“小鹿,过来。”吴净山道。
祭拜祖宗这本就是一件很庄严神圣的事情,乃是传统美德,这是一代人薪火相传,生生不息的见证。
吴净山拿了三柱香给小鹿,指着面前一个牌位,“这位就是你师爷的父亲,大神傩师,当年可是驱鬼一行闻名遐迩的风云人物。”
吴净山父辈那一代的傩师可算是一段传奇,个个英勇神武,豪情壮志,热血澎湃。且不说驱走了多少遗漏在人间的鬼怪,就是以身犯险的事情也做过不少,协助神仙守护一方百姓于水火之中,无所谓生死,他们有的是那坚韧不拔的气魄和舍己为人的胸怀。
“小鹿见过师祖。”小鹿对着牌位拜了三拜说道。
季冥渊在一旁看着,不动声色,于观南望去,有一瞬间甚觉面前的人不太像恶鬼,他眼里有时会让人看到一种悲悯,就好似一位心系苍生的神仙,神仙?他居然会觉得一只恶鬼与神仙会有挂钩,真的不要太离谱。
爆竹声响,新的一年总算来了。
“快快快,师父,快出来!”吃完饭后小鹿从门外跑来,一脸激动的深情,他一手拉过于观南就往外奔去,还不忘对着身后的人道:“师爷也出来看看!”
就这样,几个人出了寺庙,婆娑城有人祈愿,孔明灯漫天飞舞,烟花顿时炸开了一片五彩斑斓的星河。
小鹿站在几人面前,笑颜如花,他大喊:“新年快乐!”
在耀眼的光辉下傩师庙门口头一次那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