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之后,月荷山庄迎来了一件喜事,他们庄主夫人喜得一子,如今满月,要宴请全庄的人前往庄主家中做客。
于观南得知后,拍了小鹿一掌,“这不,现在才是时候。”
一只嗜血食肉的清道士,居然有妻有子,还如此大方的要宴请庄民做客,这不就是给了于观南他们将它除去的机会吗?
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于观南的伤也才养了几天,身上的绷带也没拆,当然了,他脊背上的伤怕是要留有隐疾了。季冥渊将他断裂的骨头接上后,他勉强能够挺直腰板,否则怕是这一辈子都要弯着一把老腰了。
庄里的道观,香火味比以往还要浓重些,神像里面躺着的白骨骷髅随着几只清道士的消散也逐渐消失了。但这神像依旧是空壳,若庄里的人不以新换旧的话,那么再怎么上香祭拜,所求之愿也很难传到神仙耳里。
庄主的家在整个月荷山庄里算是最大的,被其他庄民称为“庄园”,久而久之他家门外的牌子上也刻上了庄园二字。
庄园里热闹且喜庆,院落宽绰疏朗,四面房屋各自独立,有一道风雨游廊连接两处,马头墙上梨花落,红廊悠。院中还放有一个水缸,缸内养的睡莲,正逢初放。
“哎呦,恭喜啊老卢,恭喜……”
“是个男孩呀,不错啊……”
卢庄主接下庄民的道贺词,乐呵呵的回礼,“谢谢,谢谢各位。”
他身着赤红锦衣,手腕上带着菩提珠子,这样一看,确实人模人样。
于观南他们隐没在人群当中,突然有一双小手拉住了于观南的衣角,他回头一看,是个穿着素色衣裳的女孩,正是瑶瑶。
她有些羞怯,在于观南看向她时,轻声道:“哥哥,你们也来了?”
“是呢,来这里混顿饭吃。”于观南笑道。
一旁的小鹿见了也是一阵惊喜,他往瑶瑶身后看了看,“妹妹,你一个人吗?你娘亲没来?”
瑶瑶道:“阿娘最近身体还不是很好,没来。”她看着于观南,小声道:“我也是来蹭饭的。”
小鹿:“那一起啊,我们也是呢!”他走到瑶瑶面前,“我跟你说,庄园里的饭菜最好了,虽然我没吃过,但是那些宴桌上摆着的,简直色香味俱全。”想起自己之前一直吃于观南的饭菜,还作死吃了季冥渊做的,那简直是无法作为对比了。
于观南见了也拿他没有办法,吃东西,吃好吃的东西对于小鹿来说大抵是一件十分美妙的事吧。
“走吧,冥渊,我们去看看卢庄主。”
季冥渊听了应了一声“好”而后两人便朝那庄园里的堂屋走去。
堂屋门前挂着两只灯笼,写有“福来”二字,往前便见两边摆有青花瓷缸,两边是檀木雕花靠背椅,前方八仙桌上一组茶盘盖碗,身后的翘头案桌上还供有四方财神爷,金灿灿,红彤彤的神像格外吸引人。案桌前方的墙壁上还挂有山河水画,书法字画,可谓是有钱人家。
卢庄主和庄主夫人就坐在那八方桌旁,夫人手上抱着的便是他们刚满一月的小孩。孩子眼眶湿润,像是刚哭过不久。他们身边还站着几位监管人员。
宾客坐在两旁,于观南和季冥渊今日扮相比起以往看上去更为普通。
于观南换去了平日里那一件玄朱衣裳,穿上了一件较为普通的黑色盘麻衣,腰上的鬼面也被他给收去了,至于辟邪,他还是和以往一样背在了背上,当然他额间的红痣还是较为明显的,配上一张白皙俊容,如此一看倒像个刚出山不久的道士,而不是傩师。
至于季冥渊,他无论怎么变那一张脸往往是最引人注目的,一身月白衣裳换成了简单样式,那一头长发也只是被随意的编了个辫子,从肩上往下垂落。
两人一看就是出道一家的同门师弟,也不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特别是卢庄主。
“恭喜,恭喜啊,卢庄主!”于观南上前道贺,并对着卢庄主行了一礼。
卢庄主见前来的两人,有些诧异,他回想起山庄死去的黄袍道士,如今却又多了几个新到的道士,不太明了,但为了不受人怀疑还是坦然界下了贺词。
“谢谢,二位是?”
于观南与季冥渊相识一眼,互相笑了笑,于观南道:“我二位是附近山峰上的道士,今日下来修行,涨涨道行。”
卢庄主眼睛一转,“我没听说过附近山峰上有道士呀?”
季冥渊:“山峰颇高,我二人所在的庙宇也较为隐蔽,庄主见不到也很正常。”
两边的宾客便开始议论了起来。
“又是两个道士呀……”
“最近死的道士也挺多的,想起来那几个黄袍道士……”
“哎呦喂,可别说了,那几个人我之前还找他们算过命呢!?”
“…………”
“各位,且安静,且安静。”卢庄主赶忙止住了宾客们的嘴,“来者是客,两位先坐坐。”
于观南和季冥渊便坐了下来。
小鹿和瑶瑶这两人,已经见不到人影了,庄园那么大的地,两个人也不知道跑哪边混饭吃去了。想来是瑶瑶被小鹿带着跑的,这小子,平日里练功不见勤劳,吃饭玩乐倒是比谁都快。明明是自己说要将那清道士斩草除根,结果人却不见了。
混小子,于观南想着,等事情解决了,断不可再让他偷闲了。
“二位今日赶路,也累了,先吃点桌旁的东西吧。”卢庄主道。
“不累,还好。”于观南说着抓了一把旁边桌子上的瓜子,开始嗑了起来。
“额。”卢庄主还想问什么,但是住了嘴,没等他开口,他一旁的孩子就又“哇哇哇~”的哭了起来,他只好先哄孩子了。
“乖啊,小宝不哭,不哭……”
于观南看去,却发现了异常,孩子哭得那么惨为什么庄主夫人脸上的表情却如此平静,刚进来也没听她说过话,奇怪了,她就连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的动作,都像是一具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
太奇怪了。奇怪到于观南现在就想拔着辟邪剑去质问一番。
季冥渊一手放在了于观南手上,示意他不必慌张,他轻声道:“再等等。”
哄了好久,孩子终于哭累了,卢庄主万分抱歉:“不好意思了各位,我准备了几坛好酒,还请各位笑纳。”
他一个眼神示意身旁的监管,监管会意,便从外面拿了几坛酒来,然后分给了个桌。
“这酒是我酒窖里刚拿出来的上好的梨花酿,各位尝尝。”
尝尝,于观南是不敢了,他看着季冥渊,只见他笑了一声,然后斟了一杯酒就往嘴里灌去。
“好酒,醇香浓郁。不错。”季冥渊评价道。
“好喝,多喝点,不够酒窖里还有!”
“今儿我儿满月,真是上好的日子呀!卢某开心,各位不醉不归!”
酒是没什么问题,但人问题大了。
夜里,待宾客散尽,于观南和季冥渊躲在房檐暗处,看着卢庄主一一送客。身后不知哪来的一双手将二人抱住。于观南本想反手就给那人一掌,结果听到一句:“师父,找到你们了。”
于观南松了口气,但没过多久又觉得不对劲,这小子身上怎么一股酒味。
他怒目圆瞪地看着小鹿,“你又去喝酒了!谁惯的坏毛病!”说着抬手就要去给小鹿一个教训,结果手到半空被人截了下来。
季冥渊一声尬笑,随后将于观南刚抬起的手慢慢放了下来,“莫要生气,小心暴露了行踪。”
小鹿两眼迷离。他本来是带着瑶瑶去吃饭了,结果饭桌上摆着一坛梨花酿,酒酿的香气将他迷得死去活来,一好奇就忍不住喝了一口,那是越喝越上瘾,差点把人家小姑娘弄得束手无策,还好酒量不错,许是他师爷教了他什么喝酒的法子,这下好了,小鹿怕是要走上吴净山的路,也成为傩师当中的一个酒鬼,酒痴。
于观南真是操多少心都不够的。
看着有些晕乎乎的小鹿,于观南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气给沉住,“混账小子,你等着啊,等你酒醒了,有你好受的!”
“师父,你怎么一直晃悠,我知道错啦。”小鹿一边说一边朝于观南伸手抱去。
房檐下传来了声响,于观南一把拉过小鹿,捂住了他的嘴巴。
“孩子别哭别哭……”卢庄主抱着手里的孩子哄着。他身旁的夫人却站得笔直一动不动的,他开始自言自语,“夫人啊,你说说,你生了一子,怎么就不讲话呢?”
“哦,我想起来了,你都死了……死人是不会讲话的。”他看着怀里的孩子,“多可爱的孩子呀……”
卢庄主抱着孩子又踱步了起来,他一挥手,卢夫人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往后一拉,直直滑到了一边,然后“咔哒”一下子散架了。
没错,是散架了,她身上的皮囊软踏踏的,露出了里面白森森的骨头,真正表现了何为皮包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