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双玉不敢置信地眼神中,爬上了高墙。苍穹一片黑沉,琉璃屋瓦早已没了光泽,远近或黄或绿,唯有宫墙的红色鲜艳如血。
雷声轰隆过后,只见铅云愈发聚集,在那西面,有一窝的彤云像是要泼下浓墨一般,忽地一道闪光劈开天际,瞬间照亮了苍穹。
双玉吓得大叫一声,“娘娘!快下来!有雷电!”
云锦书阖目一瞬,看到了守在宫门处的侍卫,望着天空噼里啪啦落下的雷声与电光,心中不但没有惧意反而有种豁出去的勇气。
她张开手臂,牟足了劲儿大呼,“风来——雨来——不肖子孙,无道昏聩,望上天降罪示警!”
门口守卫的侍卫立时被惊动,忙上前,“娘娘!今日雷雨天气,还望娘娘速速从宫墙处下来!”
云锦书看着天边的雷电,仰头大笑了几声,样子如疯魔了一般,癫狂不可测。
她继续对着天空持续地不间断地嘶声怒号,一道电光撕开天际,照亮了苍穹。
双玉惊呼不已,侍卫们心急如焚,扬声道:“里面的宫女,速速打开宫门,娘娘!快些下来!”
云锦书继续呼告,而再次听到她声音的养心殿及后宫诸人,或气愤,或惧怕,当风雨骤然卷来,当雷声炸开在殿上方,当电光撕裂苍穹,她们已是惊得连连起身,望着窗外不安至极。
系统没想到她这么癫,在庭院里喊几声就行了,偏偏爬到宫墙上喊,雷电无眼专挑高处劈,她不怕自己劈死吗?!
【下来!快点下来!你难道不想想你爹妈吗?】
【我不下来!我就站在这雷电之下,我要看看老天叫不叫我死!我不信我穿越时空而来没有上天的旨意!乾隆今日杀我,我绝饶不了他!】
乾隆打翻了手中的杯盏,“……”吃惊不已。
后宫诸人惊骇不定。
皇上要杀皇后?!!
就在这时,一声电光闪过,只见远处忽然起火,而后便是闷雷如炮火一般齐齐落在了西面。
浓烟浮起,与天空中的彤云一色。
“为什么是体仁阁而不是养心殿?!……那又如何,人皇亦可杀!
他乾隆难道是一个很好的君主吗?贪婪不知收敛,薄情只顾自己,他何曾像康熙一样培养出一个有用的继任者承续伟业,他又何曾像雍正一样敢于改革弊政给后人一片清明!
他固然开疆拓土,可对内败坏朝纲,对外闭关锁国,他留给后人的只有无尽的麻烦!
天理教不足百人就打进了皇宫,嘉庆都要下罪己诏向天下认错。
为官者贪婪,为臣者只喏喏称是,他默许大臣搜刮百姓,只为满足他的私欲,以致贫者无立锥之地,起义各处爆发。
他明知西洋已经发展了到了什么程度,可是国门被西洋人用坚船利炮打开的时候,他的子孙却丝毫不知英吉利在何方!
这就是他留给后人的功业吗?
他愚民排汉,何曾将自己看成这片土地上的主人,最该以天下为己任的皇帝却只将这天下当成是自己的私物一般破坏,他弄得这天下发烂发臭,四方神明就该劈死他!”
乾隆大怒,勃然大怒!愤恨、惶然、惊惧还有无数想要辩驳的欲望齐齐翻涌上来!
一声接着一声的怒斥将他骂的体无完肤,他呼吸紧蹙,浑身发颤,口舌发绀,手抖无力。
“轰隆”一声巨响,正炸在头顶,乾隆骇然大惊,恰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玉匆匆而来禀道:“皇上!体仁阁被雷电击中着火了!”
“什么?”真的是体仁阁,她引雷炸了体仁阁??!
乾隆脸色煞白,眼前发黑,而后便扑在桌上一点气力也使不出了。
“皇上,皇上!”
乾隆被气晕了。
体仁阁的大火在雷声中越烧越旺。
六宫吓得面无人色。
既是被这雷电之声,更是被这怒斥声中的预言骇住。
令妃软坐在椅子上,浑身无力,皇后疯了!
舒妃望着漫天风雷,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容嫔立在宝月楼上,电光照亮了她清冷如月的面庞,原来如此繁盛的大清,也会有气数尽之日。
危机是在何处呢?
婉嫔笑不出了,天下安,她们这些人才安,皇上一向圣明,天下怎么会乱到那个地步!
体仁阁中熊熊火光照亮一角,浓烟滚滚,宫中的火兵急急赶来。
当体仁阁被雷击的消息传到各宫的时候,六宫再次鸦雀无声。
这宫中不是出了妖怪,而是出了神仙了!
雷公电母都听她号令!
阿弥陀佛!
乾隆三十年五月。
体仁阁大火,火光冲天,烧毁了半个宫殿,若非大雨及时,整个殿都得烧完。
其中供奉的历代帝王画像几乎烧了个干净。
……
翊坤宫门口的侍卫将皇后从宫墙处带了下来。
云锦书被双玉背到屋中的时候,浑身发颤,是气的,也是痛快所致。
看着那浓烟滚滚之地,她只觉心头大快,一时之间感觉自己真如主宰天地变化的神一般。
双玉看着发愣的人,见她面色被风吹得铁青,唇也泛着淡紫色,想到她的癫狂,忍不住害怕,“娘娘,娘娘!”
云锦书抬眸。
双玉忐忑地看着她锐利而癫狂的眸子,道:“娘娘身上冷不冷?衣服都脏了,奴才给您打水去!”
她飞快地给她拿了件披风,刚出门跑去西边儿的回廊上,就见绿映端着药碗来了。
“你去哪儿?”绿映问道。
双玉想到她刚才闹那么大动静她都没有出现,睃了她一眼,道:“我去打水。”
“等等!”绿映将她叫住道:“这是我给娘娘煮好的药,你给娘娘端去。”
双玉眉头耸高,“娘娘早上不是已经喝过药了?”
绿映道:“娘娘根本就没有喝药,她病的这样重,却将药倒进了花盆里,若是日后有个好歹,你我如何担当得起?”
双玉正要接,想到娘娘今儿叫她试吃饭食,眉心一跳,道:“你怎么不给娘娘送去?”
绿映染上几分霜色,道:“今儿早上我说错了话,惹了娘娘不痛快,我若送去,娘娘必然不喝,难道你就看着娘娘整日咳嗽不止?还不送去!”
双玉眼看托盘撞进她怀中,忍不住瑟缩,今儿的事儿怎么想怎么怪,娘娘往日喝药喝得最痛快,就今儿倒了,这其中定有不妥之处!
她可不能当这个替罪羊,绿映见她要躲,抬腿一挡,目光泛着凛凛寒光,“皇上命娘娘喝药,你敢不从?”
双玉被激起了性儿道:“你送去不就是了,何必要我送去,娘娘衣服脏了,我要去给娘娘……”
绿映冷笑一声,将她的惶遽不安看在眼里,道:“双玉,你是个聪明人,娘娘喝什么药,看什么太医,都是皇上说了算,皇上有令,咱们做奴才的就应当遵从才是,难道你要放过这样一个立功的机会不成?”
双玉飞快地看了眼药碗,感觉那黑汁子仿佛能张着嘴的猛兽,要吃了她,“娘娘,不想喝药……”
绿映哼笑道:“娘娘不想喝,但是皇上要让娘娘喝,难道你要违抗圣旨?”
绿映硬生生将托盘塞进她怀中,“你要看着机会溜走不成?只要事成,皇上一定会奖赏你我,我也会禀告皇上,将你带到令妃娘娘的宫中。”
双玉不想去什么储秀宫,现在她只想要活着。
绿映拍拍她的肩膀,“你别怕,皇上当初吩咐的是我,所以不会牵累到你,若有好处,我必与你共享,可若有闪失,我必要拉你下水,包庇皇上厌恶的人,你可要想想你的脑袋!”
说着推了她一把。
双玉踉跄向前,想到了红姑。
红姑就曾拉她下水,若非她机敏自保,此刻在浣衣局的必然也有她。
她不想去浣衣局。她要活着!
双玉忍不住回头,绿映下巴朝主殿处指了指,示意她速去。
双玉不安地端着托盘往正殿走去。
双玉到了门口,见皇后如往常一般坐在桌边愣神,努力将这些日子相处中的温馨扫去。
她只是一个奴才,如蝼蚁一般做不得选择,是皇上要杀娘娘,不是她。
她在心中极力撇清安慰了自己几遍,踏入殿内轻声唤道,“娘娘。”
她将药碗放到了桌上,见人还在发愣,提醒道:“娘娘,该喝药了。”
云锦书回神,只见桌上放着一个热腾腾地冒着热气的药,又来?
她不由抬眸。
她也要杀她?!
双玉见皇后一声不吭,就这么用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她,慌乱不已,出口的语调几乎带着颤抖,“娘娘,药煮好了,太医说一日三顿,奴才眼瞧着快晌午了,是不是到了该喝药的时候了?”
“这会儿距离晌午应该还要一阵子?”云锦书冷漠地盯着她,带着几分讥诮几分看透。
双玉想被她冷酷的眼神吓的心惊肉跳,心虚之下“扑通”一声跪在了她脚下。
“这是做什么?”
双玉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捂面啜泣出声,“奴才该死。”
“该死?”云锦书呢喃这二字,扫了眼桌上的药碗,“绿映叫你来的。”
“是。”双玉抹了把眼泪,带着认命般的委顿。
“叫她进来,你告诉她,她不进来,我不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