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掀袍进入船舫中的时候,船舫之中安静一片,几个妃嫔纷纷围着皇后,太后也低头的瞧什么,忽然一只鸟儿飞了出来,人群中立刻爆发出剧烈的喝彩声、惊叹声。
乾隆看着飞过头顶的鸟儿也惊了一下,只听得大家赞不绝口说皇后的本事。
太后抬眸之际见皇帝来了,含笑道:“皇帝回来了。”
“是,儿子给额娘请安。”
“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太后万福金安,皇后娘娘千岁金安。”
“起来起来。”太后握了皇帝的手,往上首坐,殿内妃嫔们又连忙给皇帝行礼。
云锦书放下手中的东西,也跟着蹲身。
乾隆没有搭理跪在下面的人,笑道:“儿臣今儿考较了众阿哥,阿哥们的风采额娘没看到,他们大有长进。”
“有长进才是好事,皇帝卓越,阿哥们要类其父才是好事。”太后笑眯眯道。
众阿哥忙应声说不会辜负皇阿玛的教导云云。
太后扫了眼地上的皇后及妃嫔,笑说道:“皇帝今儿高兴,哀家也被皇后哄得高兴宽心,可叹平日里叫她忙于宫务,都难见她这样活泼的时候。”
皇帝听到这儿哪里不知道太后又在心疼皇后了,道:“皇后起来吧。”
“是。”云锦书率众起身,见太后伸来手,笑着上前握住太后娘娘的手,道:“额娘要是喜欢看这些小把戏,儿臣再给额娘表演便是。”
“一回便令我大饱眼福,若日日看,只怕要你耗费不少心思,你眉目间孱弱未退,怎好再这样耗费心力。等皇帝生辰的时候,咱们专门叫人给他安排一出,也叫皇帝见识见识。”
云锦书笑道:“皇上见多识广,这些小把戏只怕也见多了。”
乾隆道:“往日不知皇后也会,难道纳尔布往日叫人教了你这民间的把戏?”
云锦书顿时收了笑,低头不搭腔,半侧了身子靠近太后,一副饱受了欺负的小媳妇模样。
乾隆几乎是一出口就后悔了,这样说皇后不仅是给皇后没脸,更是给自己没脸,由其是还有其他妃嫔还有皇子们看着,他正欲解释,只见太后笑容不便,眉目中却染了几分肃然。
“古有彩衣娱亲,我的儿媳久学民间把戏哄我这老婆子高兴,我今日也高兴,想来皇后也算有几分孝顺?”
乾隆闹了个大尴尬,皇后孝不孝顺太后还要请示他,这几乎是刮他得面皮子,只讪讪道,“母后喜欢便是皇后孝顺至极。”
太后同底下的人道:“令答应身怀有孕,皇后说要将她的位份恢复,哀家甚以为然,皇帝觉得是一级一级的升好,还是恢复贵妃之位?”
乾隆连忙道:“令答应绵延皇嗣,的确有功,但皇嗣未诞,一切等生完晋封也不迟,母后以为呢?”
太后笑了笑,道:“皇帝说好,哀家也觉得好。”
乾隆看向低眉顺眼的皇后道:“皇后上顺太后,下怜妃嫔,有功。暹罗传消息说要进献几尊象牙雕镂的佛像,暹罗向来以象牙、香料、宝石闻名,佛像到时儿子要献给母后为母后祝寿。”
太后眉眼舒展,“皇帝有孝心,不论给什么,哀家都满意都高兴。方才皇上说皇后有功,那不如等佛像到的时候也给皇后一尊。”
云锦书笑道:“佛像是孝敬母后的,儿臣万不敢得,不过若是到了,母后可得许儿臣到母后这儿来给佛上香,希望佛祖保佑我心中愿望实现。”
太后来了兴致,“哦?皇后有什么心愿?”
云锦书近前蹲身在太后膝下,眼眸中满是孺慕之情,“儿臣希望太后娘娘福寿万年!”
太后触到她赤诚的眸瞬间感动,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发,云锦书因她的动作霎时间想到了父母爷奶,心中一悸,难过涌上心头,忍不住伏在了她得膝盖上。
太后微怔一瞬,感受到她的难过,张了张唇,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却难免心中添了柔软。
想到她过去的孝顺,和前些日子吃的教训,原本的那点芥蒂也消失了。皇后难当。
何况还是继后。
皇上也是,好端端的,提纳尔布做什么?
纳尔布一家的爵位官位不是都被皇帝废了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就这样下皇后的面子,这又是左了什么性子,叫皇后如何做人,又叫其余人怎么想。
总不会……是看到令答应怀孕的缘故,所以要为难皇后?
乾隆看到这一幕,抿唇,瞬间感觉自己做的想要献给母后的暹罗佛像,在皇后这一句话下变成了无用功,而且他好像还成了那个外人。
他就像个外人一样就这么看着太后和皇后母女情深。
皇后的招数愈发老练了。
真是会哄骗老人。
太后看向十二,道:“十二,你过来,同你额娘说说,你在校场上表现的可好?”
乾隆笑道:“十二今日骁勇,不比他诸位兄长差。”
十二上前,云锦书连忙起身,只听十二禀道:“今儿永璂射箭略有长进,只希望没有辜负皇阿玛的教导和额娘的嘱咐,虽略有起色,不过终不及兄长们!”
十一插科打诨道:“玛嬷,十二这是谦虚呢,他今儿的箭术极好,比孙儿射的还要准!”
太后连连称好,“你们都射的好,这便是皇帝教导有方,日后更要精进,好为你们阿玛分忧才是。”
众阿哥领命。
十二余光悄悄看了眼额娘,却见她一直低着头,忧虑忍不住漫上心头。
乾隆扫了眼女人,见她垂目安静地不像话,陪着太后说了几句话,太后道乏了,他忙将太后搀扶起来,要送太后回碧桐书院。
“皇帝累了许久,朝中大事还要你打理,圆明园各处也离不开皇后,你二人都不必送我,庆妃,你来。”
庆妃忙上前搀扶住太后,下了船舫,往碧桐书院而去。
待到太后离开后,硕大的船舫瞬间安静下来,乾隆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云锦书目光虚空落在他处,众人皆默默然不敢说话。
“暹罗那里还要走几日。”乾隆对云锦书道,云锦书点了点头称了声是,就在乾隆让众人散了的时候,她也头也不回地扶着宫女的手走了。
“……”乾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的背影,她这是什么意思?是没听懂还是故意的?
暹罗二字还不够叫她驻步?
傅恒传来了边地的情况,她不是一直挂怀的很,怎么这会儿子跟没听到一样?!
这是在同他耍脾气??
云锦书走去天地一家春的路上,十二快步追了上来,“额娘。”
云锦书驻步,瞧他忐忑地只是欲言又止,冁然一笑,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今儿表现好吗?”
“好。”
“我就知道你能行!骑射功夫万不能丢,日后还要多努力。”
“是,儿臣都听额娘的。”十二道,主动伸手搀扶,“额娘……额娘今日玩儿得高兴吗?”
云锦书边走边道:“当然,不论是太后娘娘或者是我,或者是其余妃嫔今儿玩儿地都很尽兴。”
十二扶着她进了殿内,叫宫女们在外面守着,这时才敢轻声问道:“额娘,皇阿玛之前说的那几句话,没有别的意思,还望额娘别在意……”
“我如今能出来还会将那几句话放在心上吗?”云锦书莞尔一笑道:“倒是你,又不听话,是不是说过,大人的事不可以参与进来,更不能因此失了欢快。瞧你一路上心中就没个安宁的时候。”
云锦书说罢收了笑容,十二见她生闷气坐去凳子上,不停地摇着扇子,动了动唇,而后学着她的样子蹲在了她的面前,抬头孺慕地看着她,一双乌黑的眼睛里面满是对她的担忧。
云锦书顿了一下,停下扇子,便觉膝上一软。
十二的头放了上来,“额娘……”
云锦书浑身一僵,几乎要跳开,可是又像石化了一样丝毫移不动。
这依恋的模样,与自己相同,她……移不开。
她脑海里猛地升起他濒死时的煎熬,无限愧疚涌上,她废了极大的气力才压下去,告诉自己没错。
她也要活下去,她也是一个有家的人,这是系统造的孽。
云锦书伸手,飞快地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嗔怪道:“成了,我的你可得放在心上才是。”
十二点点头,抬眸望着她,“额娘,外祖的事……”
“都说了那是大人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也没事。快些起来吧。”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云锦书让十二回去了。
她起身望着十二远去的背影,发了会儿怔。
自这日起,她除了继续传授她的算学外,便是去圆明园闲逛。
这座院子不逛可惜了。
乾隆自回九州清晏后便兀自生闷气,连着几日听说皇后不是在钓鱼,就是在划船,据说还叫内务府给她制了几件江南女子的衣服,叫西洋的师傅给她画像。
他到底不能因为几件衣服训斥人,之后便听说她组织了一些低等的妃嫔给她唱戏,酒也取了好几坛,日子过得好不潇洒。
眼瞧着给她安排的事她推给庆妃几人,她不但什么事都不担,太监去传话说起暹罗的事,她也当没听见一般,他彻底恼了。
到了第五日的时候,他亲自前去,不想根本寻不到人,宫女说她去了令妃那儿,令妃则说皇后去了庆妃那儿,而庆妃却说皇后根本没来。
他命人找了一圈,才在那座西洋的小教堂里寻到她。
宫人请她不动,说她正阖目念经给太后祈福呢,乾隆如何不知这是与他较劲呢,火大地赶了过去。
她作为皇后作为上天的使者,如此惫懒失态,他可饶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