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最近怪怪的，发生什么事儿了？”连姝坐到吴眷旁边问她。

“唉，要看的文献太多了，压力有点儿大。”吴眷捂住脸苦笑。

“这算啥呀，放轻松，你在我这儿永远是第一名。”

连姝把吴眷的手拉下来，认真地与她对视。

吴眷看着连姝镜框下粲然的眼神，缓缓地吐字：“你真的是……”

“嗯嗯嗯？”连姝继续笑着看吴眷。

“脸圆了一圈。”吴眷抿嘴笑。

“啊啊啊啊啊啊啊！真的吗？”连姝赶紧打开照相机照了照。

“没有，没有，只是逗你的。”吴眷看着连姝疯狂找角度的样子急忙打住。

“吓死我了。”连姝放下手机，转过头。

吴眷轻吻了一下连姝的脸颊，然后快速地跑开：“明天见啦！”

像是蝴蝶短暂地停在花蕊上又悄悄地飞走了一样。

连姝扶着脸，恋恋不舍地看着吴眷的背影消失在静谧的夜色里。

吴眷逃得很快，她一看到连姝的笑容，就只想把自己的伤心事藏起来。那些破事她自己都解决不了，倾诉出来也只会给别人徒增烦恼罢了。

不知为何，今天吴眷一打开房门，屋内竟然诡异地亮着。

王琴坐在沙发上泣不成声，头发乱蓬蓬地垂在肩头，周围的物品七零八落，像是满地的尸体。

“妈？”

吴眷脊梁一寒，恐慌地走上前。

王琴从绝望的悲痛里挣扎出来，像找到了个新的撒气筒：“警察打电话说，你爸贩毒……”

吴眷只觉得自己头顶坠下一架飞机，带来巨大的轰鸣声。

“他怎么不去死呢？死了还不会拖累别人！我真是瞎了眼了，摊上这种男人！他这种人就应该醉倒在大街上被车碾死！”

和此时不堪一击并且叫苦不迭的王琴不一样，吴眷沉默极了，但是她瞳孔中的世界开始无声地摇晃，脚下凹陷成滑坡。

她来到洗手间准备刷牙，手不住地发抖。

瞬间嘴里漫出一股奇怪的味道，她马上吐了出去，原来是把洗面奶当成了牙膏。

王琴还在外边哭，她到底在哭什么，哭她后悔遇见吴彬吗？被这种人欺骗走青春的感觉肯定不好受。

还是哭吴眷不能考公考编了？她生的孩子也只是个会耍性子的废物，根本靠不住。

吴眷只觉得很吵，处处都是吵的，热水器像在下针一样，把她扎得浑身通红。

她想睡觉了，也许这一切只是个梦，到第二天就会结束。

从半片药到一片药再到两片药，过了很久，她还是病态地睁着眼睛。

他早就在嗑药了，所以精神不正常，家里还有纸片。

她觉得自己只是一堆腐肉堆砌的躯壳，身体里流着比下水道还臭的血，下一秒就要爬出成千上万只蛆来。

猛然一个念头闪过，她想起来自己还没给连姝发晚安。

连姝发来了很多今晚的表演视频，吴眷习惯挨个先添加到收藏夹里。

可她看到自己名为“My baby blue”的收藏标签，觉得莫名得讽刺。

整夜她都盯着那顶天花板，她望不到别的东西了。

她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里，骨子里的懦弱是一辈子的包袱。

很幸运能够遇到连姝，她和自己完全不同，甚至能让自己慢慢觉得世界其实还是美好的，是有东西可以期待的。

但是自己又开始被以后的生活束缚住了。

扭曲的情绪，迷茫的未来，永远的污点，无法遵守的承诺。

她没有真正能够停歇的地方，内心一直在流浪着，努力地想要简单，却让一切更加复杂了。

有些人注定连观众都当不了，如果时光能够倒流该多好，倒流到那个充满热气的夏夜，她会松开连姝的手。

熬着熬着，眼睛累到挤不出眼泪了，她熬到了日出，此前她从未觉得时间消耗的轨迹能够如此漫长。

后来她走在去琴房的路上，无时无刻想要中途折返，却又停不下早已设计好的脚步，本就干涩的脸皮在迎面刮来的阵风之中像一片枯叶般被彻底吹翻。

“来楼下，就现在。”吴眷给连姝发了消息。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是个人渣，明明知道连姝在练琴，还要叫她下来。第一次这么任性，也希望是最后一次。

她看见连姝是跑着下来的，心拍又陡然脱节了一次。

“咋了咋了？”连姝疑惑地问吴眷。

“之前你不是说要实现我一个愿望吗？”吴眷平静地望着她。

“对呀，你想好了？”

连姝眉眼如初，微笑地期待着吴眷说出愿望。

“离我越远越好，不要再来找我麻烦了。”吴眷冷清地撇下话，立刻转身而去。

“什么？”连姝错愕地跑上前。

“为什么？”她还以为是自己会错了吴眷的意思，想让吴眷再解释一下。

“腻了，我从来没有真的爱过你。”吴眷憋着笑，眼里只有不屑。

“发生什么事儿了？”连姝头次听到吴眷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根本不相信这是她的本意。

“还听不明白吗？我和你在一起只是纯粹地想要玩玩而已，现在我已经不想浪费时间了。”

连姝没说话，只是紧紧抓起吴眷的手。

吴眷瞬间就甩开了，继续说道：“我本来就是个冷血的人，那小孩儿喝完毒药，我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后来打120，也只是想让她更痛苦地活下去而已。”

“你在我这什么都不是。”她再次淡然地向前走，不想再施舍半个字给连姝。

没走几步，后边就传来一声——“等等！”

像一颗飞速的子弹击穿吴眷的后脑勺。

但是她还在走，那个总是偷偷跟着自己，神秘出现在自己面前，满脸笑容看着自己的女孩，她真的抓不住了。

一切都开始破碎，而这全是吴眷的错，是她活该。

连姝的眼里噙满泪水，最后还是止不住哭出了声，悲伤到极致的状态下，心脏跳得发痛，连呼吸都会变得困难，她甚至不敢回琴房。

她不解，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还是不相信，绝对不相信。

快到午饭的时间她依旧给吴眷发了条消息：“我们一起吃饭吧。”

可是显示消息已被拒收，她被吴眷拉黑了。

她又连续发了好多条消息。

“你真的不饿吗？”

“那家烧腊很好吃，你没吃过吧，快来尝一尝。”

“我在校门口等你。”

可是每条内容前面都有一个赫然的红色感叹号，像在提醒她和吴眷之间隔着一个红灯。

齐敏铃最后在一间没人的录音室找到了连姝，她蜷缩在角落里，一直抓着纸巾，不停地抽噎着。

“为什么不去吃饭？”齐敏铃走到连姝的身边，弯着身子问她。

连姝将红肿的双眼移向齐敏铃，哆嗦地，委屈地开口：“我……和吴眷……分手了。”

齐敏铃温柔地抱住她：“先去吃饭吧，下午满课呢。”

连姝这才开始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