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雁南左手拎着一大兜药，右手提着个保温箱，向医院的停车场走去。陆亭早已等在车边，指间夹了根电子烟，烟雾弥漫，是草莓味的。

“陆亭，过来帮我提下。”

“我不，”陆亭淡定地吸了口烟，“你求我啊。”

“求你个头，”苏雁南径直开启后备箱，干脆利落地把东西塞进去，“我车上不准抽烟，给我熄了。”

“哦，忘了你过敏，”陆亭悻悻地灭了烟，放回口袋，后退了几步，离苏雁南远了点，“你怎么不找个助理来帮你拿药啊？别人家的总裁哪有自己亲自动手做这些的？”

“一直都是助理拿，这不是刚好送那个小朋友来检查，我就顺便把这个月的拿了，免得他再多跑一趟。”

陆亭这才注意到华清北不在，“诶？我那个学生呢？”

“不知道，几句话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苏雁南顿了顿，“跑得比兔子还快，我又不吃他。”

“你别介意，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他心里是感激你的，嘴上不好意思说而已。”

“没介意，我都知道，”苏雁南嘴角若有若无地上弯了个弧度，“这小朋友还挺可爱的，话不多，但句句是真心，哪像我们这些人，从小就被逼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多了，都快忘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了。”

“你说你自己就说，别带我啊，我说的话哪一句不是真心了？”陆亭一拳捶向苏雁南的肩。

“嘶，”苏雁南用更大力度抡了回去，“老子胳膊上全是针眼你不知道？还锤？”

陆亭没说话，身体瞬间僵硬。

“你跟我说实话，”等身上的烟味几乎被风吹尽，陆亭才伸出手臂揽过苏雁南的肩，“你这几年身体到底怎么样？”

“怎么突然说这些？”苏雁南一愣，但很快又回过神来，“没什么事。”

“你这叫没什么事？”陆亭指了指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后备箱。

“一时半会死不了，”苏雁南哐地一声关上后备箱的车盖，仿佛那样就能把他和那堆药物永远隔在两个世界里。

陆亭欲言又止，最后只轻轻拍了拍苏雁南，“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谁说不是呢，”苏雁南笑道，“你被人夺魂了？伤春悲秋可不是我们陆老师的风格。”

“没办法，年纪大了，就爱伤春悲秋，”陆亭在黑暗中吐出一口气，深夜网易云人格被他吐掉，那个嬉皮笑脸的陆亭又回来了，“不像我们苏总，年轻貌美，朝气蓬勃，永远正能量满满。”

“那可不，”苏雁南捋了捋额前精心打理过的刘海，朝陆亭飞了个眼波，“看在你难得诚心夸我的份上，苏总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陆亭无语，“我被你恶心得想吐，什么都吃不下。”

“拉倒吧你，是谁刚刚当着他学生的面先恶心我的？”苏雁南捏着嗓子模仿陆亭，“嘤嘤嘤我好想你啊，你还没出生我就特别喜欢你了……”

“停！斯多普！我要吃日料，快点，饿死了。”

“等下，”苏雁南从兜里摸出不停震动的手机，“我接个电话。”

“苏总！您在医院吗！出事了！”

“什么事？”苏雁南一脸莫名其妙，“别着急，好好说。”

“有媒体拍到您被一个男的搂着进医院的照片和视频，按理说，他们本来会把照片发到公司要封口费。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今天拍到之后就直接发到网上了，现在这些照片和视频满天飞，热搜也上好几个了，您看这？”

“我被一个男的搂着？”苏雁南奇怪地看了陆亭一眼，“陆亭吗？他刚刚确实搂了我一下。”

“不是陆老师，”电话那头声音传来，“是个高个子，宽肩的男孩子，长得还挺漂亮，已经被网友扒出来是电影学院的学生。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在操控舆论风向，说您……”

“说我男女通吃，包养清纯男大学生，私生活混乱？”苏雁南轻笑一声，“那就让他们说呗，我又不靠舆论吃饭。”

“那您的意思是，不管了？那白副总那边……”

“冷处理吧，你等会把视频发给我。”

这是一段蹲在医院大门附近的灌木丛里偷拍的视频。视频不长，只记录了华清北和苏雁南从下车到走向医院那段路。尽管苏雁南清楚记得，自己当时走在华清北前面一点点的位置。但他不得不承认，从拍摄的角度看起来，华清北的左手确实像是搂着自己的腰。

更要命的是，他当时看华清北紧张得都要同手同脚，为了活跃气氛，一直回头跟他说话，于是就被媒体解读成“苏雁南频频抬头，含情脉脉盯着身边小男友的侧脸看，时不时凑到男友耳边低语，暧昧互动引人遐思。”

“……”陆亭一边看视频，一边端详着苏雁南的脸色，“该说不说，你这眼神，的确有点那什么啊。”

“唉，天生一双含情目，怪我咯，”苏雁南摊开两手，若无其事，“我倒是习惯了，不过你那个学生还是第一次，还没出道就摊上这种事，不会给他留下什么阴影吧？”

“现在媒体圈风气不好，要想做艺人，尤其是当红艺人，这种事迟早要经历，”陆亭评论道，“不过小华这孩子，的确和其他人不一样。”

“怎么？”

“唉，他自尊心比较强，媒体编排的一些说辞，他可能不太能接受。算了，趁着他现在还没签公司，要实在接受不了，及时止损也好。”

“确实，”苏雁南若有所思，“走吧，吃饭去。”

华清北回到学校时已经是半夜，出乎意料地，寝室的灯还全亮着。他推开门，里面三个人蹭地从床上坐起，六只眼睛同频闪着八卦的光芒。

“怎么了？”华清北被他们看得不好意思，“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没有没有，”三人异口同声地否认，钻进被子躺下。

华清北莫名其妙，“发生什么了？”

“老华，别装傻了，跟兄弟们说说，怎么搭上星熠的总裁的？”

“什么星熠的总裁？”华清北更莫名其妙了，“我不认识啊。”

“这不是你吗？”林安把手机举到华清北面前，屏幕里播的赫然是华清北与苏雁南一路同行的视频，两人的脸被摄像机拍得清清楚楚。

华清北一把夺过手机，反反复复看那一小段视频，又去看视频下面的微博评论。

“这两个小哥都好帅啊[色][色]，嗑死我了嗑死我了，真是郎才郎貌的一对[哭泣][哭泣]”

“嗑什么啊，现在的嗑药鸡能不能稍微挑下，苏雁南这种渣男你们也能嗑，他上个月不是刚被拍到和好几个性感美女一起在酒店过夜吗？”

“苏雁南当年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就沾毒品你们不知道吗？要不是他爹死得早，哪轮得到他上位？他就是个娇生惯养的贵公子，懂什么啊，上位以来公司也没赚几年钱，他人就飘了，我看星熠迟早要被他整垮。”

“现在的有钱人真没几个好东西，仗着自己有钱就胡作非为，我看苏雁南旁边那个小伙子一脸不情愿，肯定是被他威胁了。”

“威胁？另外那个男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是说是表演院校的学生吗，肯定是为了资源心甘情愿被潜呗。”

“真恶心，电影学院2018级华清北，记住这个名字，抵制他。”

下面都是一片抵制和谩骂的声音，偶尔也夹杂着一些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上升到社会问题的当代批评家，和误入的嗑cp专业户。

总体思想就是，苏雁南是个渣男，而华清北为了得到苏雁南手中的资源，不择手段，心甘情愿被渣。

“别看了，老华，”几个室友看他脸色越来越阴郁，感觉不妙，“别看网上说的，他们不在这个圈子里，根本不懂。说到底，这也就是利益交换，跟普通人拿钱去买东西没有区别。只不过对我们的交易对象而言，他们并不需要钱，我们只能拿别的，我们有的，他们要的，去和他们换而已。”

“我没有，”华清北抬头望着上铺的几个室友，一字一句地道，“我没有和苏雁南交换什么东西，今天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他，我只是不小心撞了他的车，他好心送我去医院，仅此而已。”

“你撞了他的车，他送你去医院？”林安差点跳了起来，“那可是苏雁南啊，他一个集团总裁，整天忙得要死，就因为你撞了他就亲自送你去医院，你要说他没看上你，纯是因为好心，我可不信。”

“他和陆亭老师是发小，本来就要去医院办事，看在陆老师的份上才捎我一程，”华清北没什么底气地低下头，“就像你说的那样，他一个总裁，什么帅哥美女没见过，我长得又不好看，他除非瞎了才能看上我。”

“嗨，原来是这样，”三人松了口气，“不过老华，你别妄自菲薄了，你要是长得不好看，我们寝室就没人好看了。”

“多谢夸奖，”华清北的脸上却根本没有笑容，他拖过把椅子坐下，“我得发条微博澄清一下。”

“别啊老华，你这个时候发声，别人都会骂你的。”

“我不发声他们不也骂我了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反正发也是被骂，不发也是被骂，倒不如解释清楚。凭什么两个男的正常走在一起会被解读成是一对？一对就算了，凭什么都说他苏雁南包养我，就因为他有钱？”

“可不是嘛，这世道就这样，媒体整天捕风捉影，夸大其词，”林安叹口气，“再说，按照刚刚那个利益交换的理论，我们这种男大学生要真和大自己十几岁的总裁谈恋爱，不是为钱和资源，还能为什么？为得到霸道总裁的一片痴心？做梦吧。”

“我才不会为了钱和资源被人包养！”苏雁南愤愤道，“我宁愿一辈子不出头。要不是苏雁南还是我的债主，我真不想和他再产生任何联系。”

“债主？”

“是啊，我撞了人家的车，还要赔人家钱，”华清北道。

“苏雁南那么有钱，还让你赔他钱？没想到啊，这人不仅花心，而且还抠门，要不是他手里有好几个S级影视项目，我早开骂了。”

“有也可以骂啊，你开小号骂呗。”

“不行不行不行，骂将来的金主爸爸，我良心不安。”

“我倒觉得不对劲，”林安嗅到了一丝非比寻常的气息，“他跟你说了让你赔多少吗？”

“没有，他就加了我微信，说要去问保险公司和修车行。”

“完了，”林安恍然大悟，露出个八卦的坏笑，“啧啧啧，华清北，小心啊，你可能是被苏雁南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