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这人是星熠的副总白羽，在公司的权力几乎可与苏雁南分庭抗礼。苏雁南病着的时候，星熠的重大决策事务一向都交给白羽来决断。

但星熠很少有人知道，白羽是苏雁南的亲舅舅。

“我已经想好了，星熠自会有一套签约艺人的机制，”苏雁南抽出笔筒里的记号笔，在身后的白板上画起流程图。

“首先，艺人会在我们星熠招聘网站上自主提交简历，我们的事务部会对艺人的综合情况做出评估和筛选。以防徇私受贿现象的出现，这一阶段将采用盲选的方式，艺人的姓名、照片等真实信息不会在公司内网上出现。”

很快就有人提出疑问，“不看照片，美丑胖瘦都不知道，怎么选人？”

“这是第一阶段，不看容貌身材，只看院校、特长和表演经历，”苏雁南画了个箭头，“接下来，会由事务部对艺人的三代内的家庭背景、婚恋情况以及个人作风问题进行详尽的背调。到时候我会让人拟一张单子，写清楚哪些情况是可通融的，哪些一旦触犯，永不签约。”

“第三阶段，艺人在平台上传与表演相关的个人视频，有影视表演经历的上传影视作品片段，没有的上传音乐剧、话剧等舞台表演片段。我们会聘请专业人士，以艺考的标准进行打分。”

“最后是面试，也会有专业评委莅临现场，当然，我和白总、以及各部门主管，到时候都会去。”

“我说完了，”苏雁南盖上笔帽，扔进收纳盒里，“大家有什么意见？”

众人面面相觑，“苏总，这，会不会太严格了点，就生活作风那点，学艺术的孩子，家里都是有钱的，绝大多数或多或少得沾点……”

苏雁南：“我也有钱，你的意思是说我私德有缺？”

那人心想你这私德何止缺一点半点，单就那些美女就够喝一壶的了，但嘴上仍道：“哪有？您人中翘楚，哪能跟绝大多数人比。”

苏雁南：“严格就严格，总比签完了之后，过两年封杀了的好。”

“这样又做背调又找面试官，成本会不会太高了？再说，我们星熠又不比当年，手上资源也没多香。弄得这么严格，谁愿意来啊？”

苏雁南：“这就得提第二件事了。我打算把电影‘镜花水月’列为S+级项目，超出此前星熠任何影视剧项目的级别。由我本人全权负责这部电影的制片、选角、监制以及后期工作。这将是星熠改革的第一枪，如果这个项目做好了，观众买单了，片中演员的知名度提升，前来签约的艺人自然会趋之若鹜。”

“苏总，”白羽终于开了口，“您这可不像是个总裁说出来的话啊，未免也太幼稚了些。”

苏雁南：“如果您对幼稚的定义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我不觉得这是个贬义词。”

白羽伸出一只手，摆了摆，“我不是这个意思。按照您的标准，您不用流量明星，没有粉丝，谁来买单？”

苏雁南：“您说错了，我不仅不会用流量，也不会用知名演员来做主角。我就是想看看，不靠粉丝，完全靠电影的质感和口碑，可以达到什么样的高度。”

白羽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投资不考虑利润最大化，您还是年轻啊。”

苏雁南以同样的微笑回报他，“是啊，我还年轻，我有大把的光阴去试错，就算输了，也不过从头再来。而您不敢赌，是因为您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承受失败了。”

“好啊，年轻人做领导就是好，”白羽抚掌大笑，“我也就跟着年轻一把，投个赞成票。不就是投几个钱嘛，就算全赔了，星熠也垮不掉，不过几个季度报表难看点而已。”

“这可是您说的，不能再反悔了，”苏雁南自动忽略了他这幅阴阳怪气的鬼模样，“现在有三票赞成，其他人呢？”

剩下的人都是嗅觉敏锐的老手，见总裁和副总都投了赞成，也纷纷跟着点头。

“那就是全票通过了？”苏雁南抽出圆珠笔在纸上做着记录，“行，没什么事了，这两项程序近期就会启动，散会吧。”

等其他人都离开了会议室，白羽背着手踱到还在伏案的苏雁南身边，虚情假意道：“小南，你才刚出院没几天，还是多休息，别再给累坏了。”

“我没事，这一个多月躺得骨头都要散架了，”苏雁南没有抬头。

白羽：“小南，我刚刚不是刻意要跟你作对，我之前跟你说过……”

苏雁南打断了他，“我知道，我们俩表面上关系越差，对星熠就越好。管理层权力要平衡，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白羽拖过张椅子，在苏雁南边上坐下来，“我是你的亲舅舅，当然是向着你的，你做什么决定，我最终都会在暗中支持你。但明里，有时候不能打包票，还希望你能够谅解。”

“嗯，”苏雁南还在奋笔疾书，始终没分给身边人一个眼神。

白羽仍兀自没话找话：“这个月倒是没见你被拍到带美女吃饭，转性了？”

苏雁南：“我这个月一直在医院里躺着，能被拍到就怪了。”

白羽挠挠头，掩饰心中的尴尬，“小南，你看你也这么大了，是不是该考虑成家了？你父母不在了，近亲里就剩我一个舅舅，我得替你多操心下终身大事啊。”

苏雁南写满了一张纸，夹进文件夹里，拿起就走，“你省省吧，我这病秧子，就别去祸害别人家好姑娘了。”

“哎，小南，你等等……”

话音未落，苏雁南就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只留白羽一个人在会议室里破口大骂：

“小兔崽子，给脸不要脸。”

苏雁南回到自己办公室，推开门，沙发上早坐着个熟悉的人影。

“哟，苏总开完会回来了？怎么样？成功说服那些老王八蛋了吗？”陆亭伸了个懒腰，放下手中的茶杯。

“废话，我是谁啊，”苏雁南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扔，“走，庆祝一下，苏总请你吃饭。”

两人一面往外走着，陆亭一面问：“那个电影，你打算什么时候立项？”

苏雁南：“就这两天吧，到时候还得联系媒体，先宣传一波。”

陆亭：“是啊，星熠史无前例的S+级大项目，够买好几个热搜炒炒了。”

“重点不在这，”苏雁南看了眼陆亭，“你明白的，这件事，就拜托了。”

陆亭：“我知道，这部电影很重要，一箭三雕，我尽力。”

苏雁南笑了，“瞎说，哪里来的三雕？”

“哪里没有三雕？”陆亭掰着手指给他数，“给星熠立个优质代表作来吸引艺人、改革娱乐圈，完成你妈妈的遗愿，再加上捧红小华，不是吗？”

苏雁南加快了脚步，“谁要捧他了？”

陆亭忙追上去，“你还害羞个什么劲啊，你不是捧他，让他来演这么重要一部电影的男主角？我看你以后还要签他做星熠的艺人吧。”

苏雁南：“没有，你不是看了剧本吗？他是我能想到的，最适合演那个角色的演员了。”

陆亭八卦地眯眼，“真的吗？”

苏雁南：“不然还是煮的？本来不想再招惹他，但没办法，他是真的适合。以后在一个剧组，你多和他交流，我躲着他点就是了。”

“怎么怎么回事？”陆亭拉开车门坐进去，“你最近没跟他联系了？”

“不能再联系了，”苏雁南平静地插入钥匙点火，“再这样下去，对我们俩都不好。”

陆亭：“你就没想过你们俩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苏雁南缓缓地旋动方向盘，“那是童话故事，不是现实。”

陆亭：“我更好奇了，你跟我说说，我从金陵走了之后，你俩又怎么了？”

苏雁南面色无波：“没怎么，我记得当时不是跟你说过吗。你们都以为他对我是喜欢，可连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他对我的感情，换了别人也没差多少。”

“咦，你这是有精神洁癖？”陆亭满不在乎道，“管那么多干嘛，反正你知道你自己喜欢，就上呗。”

苏雁南：“我没，我当然可以不负责任地冲。但他还有机会认识更多，更好，更适合他的人，而不是跟我在这搞同性包养文学，偷偷摸摸还得被人指指点点。我身体又不好，他年纪轻轻何必给我义务当护工呢。”

“你这意思，是你跟小华不可能了？”陆亭摇头，“我还准备喝你俩喜酒呢。不过你看啊，你喜欢男的，全国比你有钱的人也不多，你身体不好也是个事实，谁跟你谈不是同性包养文学加义务护工啊？”

苏雁南：“那我孤独终老吧，反正我没意见。”

陆亭：“行，您老人家孤独终老，等我以后有孩子了，叫他给你养老送终。”

苏雁南莞尔：“有劳。”

车驶过一个街口，苏雁南手机铃声突然大作，车载音响连了手机蓝牙，屏幕上显示“清北小朋友”来电。

苏雁南愣了会，默默将音量调到静音。

目睹一切的陆亭：“哇，苏雁南，你好狠的心，你知道你伤害了一个小朋友单纯的感情吗？”

苏雁南自顾自地开车，根本不搭理他。

陆亭仍自喋喋不休，“你知道吗？世界上每出现一只苏雁南，就会有一只华清北受到伤害。”

苏雁南：“闭嘴吧你，我就是之前心太软，要是我早这样，他也不会陷进这么深的自我误解里。”

“欸？”陆亭掏出自己的手机，“还自我误解呢，你们家清北小朋友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陆亭特意按下免提键，那头传来慌乱的声音：“陆老师，您，您在帝都吗？”

“在啊，怎么了？”

华清北：“您知道苏总在哪儿吗？我给他打电话他不接，我怕他又像上次一样，出什么事都没人知道。”

陆亭看了一眼驾驶座的苏雁南，向他递过个“你害人家白担心一场你不羞愧吗”的眼神，“他好得很，坐我边上开车呢。”

华清北一颗心才稍稍定下来：“那，那没事了，谢谢陆老师，打扰您了，我先挂了。”

陆亭：“等等，小华，他不是不接你电话，是在开车，得集中注意力，遵守交通规则，知道吗？”

华清北强颜欢笑道：“我明白的。”

陆亭：“那就好那就好，你千万不要对他有意见哈。对了，你快杀青了吧？”

华清北：“嗯，月底就杀青。”

陆亭：“好，这段时间有空，先把我发给你的剧本看了。等你杀青了，来一趟帝都，我们见面再详细聊聊后续的安排。当然，机票是给你报销的，你把票留着就行。”

华清北：“好的，老师。”

陆亭挂了电话，一直往苏雁南的方向看，努力想从苏雁南脸上辨认出一丝愧疚的神色。

苏雁南被他盯得不自在，“瞅我看什么？没见过帅哥？”

陆亭：“人家这么关心你，生怕你出事，你就没什么想法？”

苏雁南轻轻揭过话题，“我能有什么想法？等他杀青来帝都，全程你和他聊好，我就不露面了，就说选他当男主角完全是你的意思，哄他把合同签了。”

“苏雁南啊苏雁南，”陆亭直摇头叹气，“铁石心肠苏雁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