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很淡，但很坚定。

华清北急忙道：“师姐，我真没有，都是林安胡乱揣测……”

“哦，”柯枫吟只应了一声，神色无波，也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你看，师姐都看出来了，不过我还是觉得……”

“咳咳，”陆亭在一边清了清嗓子，无缝衔接上苏雁南的发言，“你们三个人在议论什么呢？虽然我们苏总平日里平易近人，但好歹也是你们的领导，领导发言的时候你们在下面讲小话，还懂不懂得尊重了？我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苏雁南反倒出来解围：“没关系，在星熠，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如果我说的话能让大家想要说话，那么欢迎随时随刻进行讨论。”

转而看了看陆亭，勾唇一笑，“不过这只是我自己的习惯，陆老师可不喜欢他在说话的时候有人插嘴，所以他发表高见的时候大家还是保持安静吧。”

什么意思啊苏雁南。

我替你说话你还倒打一耙。

陆亭咬牙切齿，却顾及为人师的架子，要在学生们面前端着，只得暂时忍下。

之后，苏雁南又略宣布了几项星熠培训班具体的培养方案和课程安排。

暂定三个月为一期，一期课程结束后，艺人将进组拍摄星熠的作品，待杀青后再进行下一期培训。

所谓学无止境，培训课程也将一直滚动开设下去。

将要开展的课程包括表演理论学习、剧本鉴赏、台词训练、形体训练以及舞台剧、影视剧实战等，内容丰富充实，几乎每天都有新安排新挑战。

课程紧锣密鼓地推进，待苏雁南将一切都介绍完毕，专职的表演老师就开始给三位艺人上课了。

走廊里，苏雁南和陆亭并肩走回办公室。

“苏雁南，怎么背刺我啊？”陆亭愤愤不平。

“我这不是和陆老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嘛，”苏雁南方才说了太多话，像是累着了，说话间有些喘，“既然陆老师要做那个坏人，我就勉为其难帮你巩固一下威严人设咯。”

“好好好，您说得都对，”陆亭无奈，“您来当平易近人的苏总，我来做咄咄逼人的坏老师。”

苏雁南突然顿了顿，抬手扶住一边的墙，另一手捂住胸口。

“我靠，你怎么了？别吓我，你今天吃药了吗？”

“没事，可能刚刚站久了，有点累，”苏雁南强迫自己大口大口地吸气，压制住强烈的心悸和眩晕。

“你别动了，”陆亭扶着苏雁南慢慢地蹲下，给他一下一下拍着后背，“怎么样？要不要叫救护车？”

苏雁南死死抓着陆亭肩上的一块衣料，胸腔剧烈起伏，“不用……我缓一会就好……”

半晌过去，陆亭叫了人来，给苏雁南喂了药和水。

又缓了好久，苏雁南才勉强能顺畅呼吸，靠着几个人的搀扶才回到办公室躺下。

“你别告诉那几个小朋友，”苏雁南斜靠在床头，已经戴上了氧气面罩，脸色苍白得好像一碰就要碎。

“好好好，不告诉，”陆亭知道他主要是怕华清北担心，放在平时肯定是要揶揄他几句，现在看他这样子，调侃的话是说不出一点来。

“你最近去复查了吗？”陆亭有些着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你这个病发得越来越频繁了，到底是什么病啊？”

苏雁南沉默了一小会。

半合着眼，神色疲惫，难得地正色叫他，“陆亭，我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你帮帮我。”

“你说什么？”陆亭一听就炸了毛，“谁准你这么说的？你给我收回这句话，呸呸呸，要避谶知道吗？有些话不能乱说，快拍木头。”

“陆亭，把镜中人拍成电影是我妈的遗愿，”对比起来，苏雁南冷静得出奇，“也将是我的遗愿。”

陆亭一脸见了鬼似的瞪着他，张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托付给你了。”

“还有清北，也托付给你了。”

“不是，你搁这儿玩托孤呢？”陆亭嚷嚷道，“你还是苏雁南吗？生了病，就去治，不管是什么病，都能治好的不是吗？咱不缺钱，也不缺好的医生，你提前在这里丧气什么？你是要长命百岁的人，知道吗？”

苏雁南只无动于衷看着他，转而轻轻笑了一下。

“你去把我办公桌下面第二个抽屉打开，里面有一份我上次住院检查的病历。”

陆亭暴躁地抓了抓头发，骂骂咧咧地拿出那份病历。

“心衰？三级？什么意思？”

陆亭看不懂那些深奥的专业术语和检查指标，只能粗浅地认得那个检查结论。

“心衰，全名心力衰竭，”苏雁南的声音冷静地可怕，“从一级到二级，我撑过了八年，但二级到前段时间被查出三级，只过了两年。”

“心衰三级之后，这种胸痛、气喘、呼吸困难的症状会越来越频繁出现，哪怕只是走路走得快一点、多说了几句话、情绪有轻微的波动，都会发病。”

“你别说了，”陆亭红了眼眶，“我自己会去查资料，我会去问医生，你相信我，一定有解决办法的。”

苏雁南没理会陆亭，仍自顾自说下去，“四级是心衰的终末期，到那时候我会不能走动，不能平躺，不能进食，四肢水肿。随时随地都喘不上气，可能需要依靠呼吸机来维持生命。”

“不会的，你不会有那一天。”

苏雁南笑着摇头。

“没有解法，到最后，我会死的。”

“你……”陆亭话音间几乎要哽咽，却又怕惹起苏雁南的情绪，硬生生忍了下去，放低声音哄他，“我们不说以后的事好不好？你现在先好好休息，不是还没到那一步吗？”

“是啊，还没有到那一步。但真走到那一天，我怕我没有力气说这些话了。”

“陆亭，你是我最信任的朋友，最好的搭档。我不知道我能陪镜中人这个项目走到哪一步，但只要我神志清醒一天，我就会对它负责一天。在此之后，剩下的路，就交给你来走了。”

“你先不要说这些，”陆亭极力控制自己保持冷静，“你只是最近太累了，所以想太多，你先好好睡一觉，休息好了，我们再聊工作。”

“好，”苏雁南很平静，“但你先答应我。如果我半途离开，你会对镜中人负责的，”

“我答应你，我当然答应你，快休息吧。”

“还有，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华清北。”

“好好好，我答应你。我陆亭对天发誓，刚刚苏雁南对我说的所有话，我绝不会对外透露半个字。”

苏雁南这才乖乖阖目躺下，只是气还不顺，垫了两三个枕头在身后才觉得好些。

陆亭抓着病历本，红着眼眶夺门而出，掏出手机来就给熟识的医生专家打电话，匆匆约了下午详谈。

华清北这边，三人很准时地就下了课，正坐在食堂里用餐。

“星熠的伙食不错啊，”林安感叹道，“要是天天这么吃下去，我都怕把自己给吃胖。”

没人理他。

柯枫吟专心致志地挑着减脂餐里的草。

而华清北，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隔一段时间就看看表，四周张望。

“你不会在等苏总下来吃饭吧？”林安总是能一眼看穿华清北，“就苏总，还需要亲自吃饭？不是，亲自来饭堂吃饭？”

对啊，华清北顿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滑稽可笑。

苏雁南再平易近人，跟全公司员工一起混在食堂里吃饭，也太纡尊降贵了。

再说，神秘感太弱，也不利于他在公司树立威严的总裁形象。

“最近星熠这么忙，苏总和陆老师多半是要出去跟人应酬的，”林安拿筷子敲了敲华清北的碗沿，“老华同志，别想你苏总了，以后见面的日子还多着呢。”

柯枫吟白了两人一眼，掏出手机发了条微信，调转屏幕对向二人。

对话框里赫然一排黑字，看得华清北眼前一黑：“苏总，华清北想你了，问你什么时候来吃午饭。”

“牛，”林安竖起大拇指，“你看人枫吟师姐，多直接。不就这么简单个事吗，有什么可内耗的。”

华清北没接他茬，只迫不及待看柯枫吟，“他回消息了吗？”

“噢，他没空，跟陆老师在外面呢，”柯枫吟扫了眼手机，“下次你自己问，我不当传话筒。”

“对不起，我……”华清北面红耳赤，确实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替师姐说了，”林安对柯枫吟挑眉，“是吧，师姐？”

柯枫吟没接他茬，又埋下头去挑碗里的草。

下午的课程安排是台词课。

三人一班的超小班教学强度可见一斑。在练习了八百段绕口令，和十几遍话剧选段之后，华清北口干舌燥，晕头转向，只想早点下班回家给苏雁南煮夜宵。

盼望着，盼望着，终于临近六点。

噩耗突然传来，为了严格纪律、提升培训效果，星熠高层决定实行统一管理模式，在星熠大楼里为学员准备了宿舍，周一到周五必须入住，不得离开。

并且从明天起，每天学员们需要早起进行晨功练习。

华清北的嘴一下就瘪了下去。

就苏雁南这忙碌程度，一天到头都不在公司里，每天只有晚上回去能见上一面。

现在就连晚上也见不上了。

一想到这规定多半还是苏雁南自己的手笔，华清北更沮丧了。

吃过晚饭，华清北没滋没味地躺在宿舍床上，百无聊赖地刷手机。

突然，一个来自苏雁南的语音通话请求弹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