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太和殿的琉璃螭吻,十八盏缠枝灯将鎏金地砖照得雪亮。皇帝握着朱笔的手青筋暴起,丹墀下跪着的礼部尚书还在喋喋不休:“双生不祥乃祖训,臣等恳请陛下将公主之子送漠北...”
“啪!”翡翠镇纸擦着老臣的幞头飞过,在蟠龙柱上撞得粉碎。皇帝突然起身,玄色龙袍扫落案上茶盏,碎瓷混着茶汤溅在《永昌典制》的“双生禁”条目上。
“好个祖训!”皇帝抓起鎏金木箱里的北狄文牒砸向群臣,“当年北狄巫医篡改典章时,你们祖辈可都在跪迎敌国使臣!”泛黄的羊皮卷展开,永昌三年钦天监正与北狄往来的密信清晰可见。
钦天监监正突然指着窗外惊叫:“紫微星旁现妖星!”众人抬头望去,暴雨中果然有两颗赤星纠缠。
年逾古稀的御史大夫颤巍巍捧出龟甲:“老臣夜观天象,双生子必引血光...”
“那朕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血光!”皇帝暴喝如惊雷,玄铁卫应声掀开十二口檀木箱,腐臭扑面而来,箱中竟是四十年前本该被处死的双生罪臣——早已风干的尸体手腕处,全系着北狄狼首银链。
紫袍玉带的老臣们踉跄后退,皇帝却拾起具婴孩骸骨:“这是建元七年被溺毙的皇长子。”他扯开龙纹袖口,腕间朱砂胎记与骸骨上的烙印完全一致,“当年说双生不详的,不正是你们跪迎的北狄国师?”
惊雷劈开殿外古柏时,几名侍卫抬着的鎏金箱轰然开启——三百卷发霉的宗谱哗啦啦展开,每卷“双生”条目旁都盖着北狄狼首印。
“列位可认得这个?”皇帝将龟甲卜辞掷向御史台众人,浸过药水的甲骨遇雨显出血字,二十年前的“不祥”竟变作“日月同辉”的吉兆。
礼部尚书突然抽搐着指向钦天监监正:“你...你昨日还说龟甲已焚...”
话音未落,监正袖中淬毒匕首已刺向襁褓,御前侍卫的剑尖却早一步穿透他腕骨,染血的孔雀翎从官袍跌落——末端系着的银锁片,与太后宫中找到的证物一模一样。
“拖去诏狱!”皇帝踩着监正的孔雀补子走过玉阶,暴雨冲刷着那人七窍溢出的靛青色血液,“即日起,再有妄议双生者,视同通敌!”
朝会过后,皇帝竟踏着雨声亲自抱着玄铁药箱来到公主府。
“朕的孙儿们可还安好?”明黄常服下摆沾着太庙香灰,他指尖颤抖着抚过婴孩眉间红痣,忽然从怀中取出半块蟠龙玉佩,“四十年前,朕也是这样被先帝抱在怀里——那时他们都说双生皇子会亡国。”
曲瑶光挣扎着要起身,却被父亲按回金丝软枕,皇帝苍老的手掌覆在她冷汗浸湿的额发上,眼底映着摇曳的烛火:“当年你祖父逼朕溺毙同胞兄长,是永昌药铺的老掌柜用假死药换了我们兄弟性命。”
就在此时,窗外惊雷炸响,大太监李雨浑身湿透撞开雕花门:“陛下!慈宁宫...太后娘娘她...”
慈宁宫的青砖地漫着诡异水渍,太后最爱的鎏金狻猊炉翻倒在地,皇帝俯身拾起半块蓝藻糖,浑浊的泪突然砸在糖块表面:“母后到死都在用这北狄毒物...”
宋玉衡银针忽地顿住——太后枯槁的指尖正死死攥着个褪色香囊,露出半截泛黄的婚书,曲瑶光认出那是父亲书房暗格里的物件,当年母亲难产血崩时抓着的也是同样纹样的锦缎。
“先帝忌日那晚,母后见过刘太妃。”皇帝突然将婚书掷入火盆,火舌窜起时显露出“永昌药铺”的朱砂印,“当年给瑶光母亲接生的产婆...原是北狄细作。”
第二日的暴雨在卯时化作鹅毛雪,皇帝抱着襁褓踏上太庙石阶,玄铁卫掀开十二口鎏金箱,露出里面发霉的宗卷——建元七年的起居注清楚写着:”贵妃诞双子,钦天监正以星盘改命。“
“这些才是真正的祖训!"皇帝举起泛着幽蓝的狼首匕首劈开木箱,北狄文字书写的“双生咒”帛书纷纷扬扬散落,四十年前北狄巫医混入钦天监,所谓的祖制不过是敌国巫蛊!
宋玉衡在此时抱着婴孩出现,小孩腕间银镯与皇帝年轻时赠予发妻的信物撞出清响。丹墀下的老臣们突然骚动——小世子襁褓里竟掉出半块龟甲,裂纹恰好与太庙供奉的龙纹璧严丝合扣。
“日月同辉,山河永昌。”皇帝将龟甲高高举起,雪光穿透云层映出甲骨深处的铭文,“即日起废双生禁制,朕的孙儿们要堂堂正正入玉牒!”
百日宴当夜,曲瑶光在妆匣底层发现母亲遗物,褪色的并蒂莲香囊里藏着永昌药铺的地契,朱砂写就的“朱雀桥”三字被水渍晕开,恰与皇帝腕间胎记形状相同。宋玉衡在此时抱着啼哭的婴孩进来,襁褓里掉出块带着药香的木牌——正面刻着北狄狼首,背面却是大内制造的盘龙纹。
卯时初刻,朱雀桥畔的梁川王府已飘起茶香。宋玉衡的母亲林念正将晒干的忍冬藤铺进摇篮,忽听得廊下环佩叮当——原是宋伽宁带着边关特有的沙棘蜜闯进门来。
“嫂嫂快看!”宋伽宁抖开件玄色裘衣,内衬竟用金线绣满漠北星图,“父亲特意让人从云州找来的,说是要给孙儿孙女挡煞呢。”
她拿着裘衣,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似的,一直往曲瑶光跟前凑,曲瑶光自然没有辜负她的好意,也很是新奇的接过裘衣仔细看了看,这两件裘衣绣的确实有趣。
辰时三刻,皇帝抱着小世子踏入王府时,正撞见梁川王在庭院训鹰。
当年镇守云州的玄铁甲未卸,掌心却攥着对银铃脚环,忽然见皇帝到来,宋德梁忙把手中兵器卸下:“陛下怎的来了?”
偏厅紫檀桌上,林念端出整套药玉碗盏:“这是用云州火山泥烧制的,盛药膳最是温补。”话音未落,林泽清已抬进整箱雪莲,根须还带着天山的冰碴。
午时日光正暖,龙凤胎被放在铺着白虎皮的抓周毯上,小世子抓着梁川王的玄铁令箭不放,小郡主却爬向皇帝解下的九龙佩,最奇是陈顺献上的漠北星盘,转动时竟露出暗格里的《北狄王庭医典》。
“好个一箭双雕!”皇帝笑着将龟甲塞进星盘凹槽,机关弹开瞬间显出血色帛书——竟是北狄十三部归顺的盟约。
未时茶酣,忽有八百里加急直闯宴厅。
梁川王副将呈上染血狼首旗:“云州大捷!北狄王庭内乱,大皇子弑父夺位,现携降书求封!”锦盒中靛青玺印犹带冰霜,正是当年太后所中毒物的解药原石。
暮色染蓝琉璃瓦时,梁川王在庭院燃起驱瘴药草,林念抱着小郡主哼云州民谣,宋伽宁夫妇教玄鹰辨认药材。
皇帝与宋玉衡对弈枰侧,忽见老管家捧着鎏金箱进来——里面竟是北狄新王亲笔的《止戈医约》。
曲瑶光在此时轻笑出声,腕间银镯与药玉碗盏碰出清响,宋玉衡忽然看向天际,北疆特有的红隼正掠过新月,羽尖白雪簌簌落在《医约》封皮,融成“山河永固”的水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