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
莫约再过两个礼拜,墨期才开始教她一些基础的东西。
本来一个礼拜左右,落娇胳膊上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了,痂也开始掉落,最初是说伤好了就开始学习。
但最近总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天气变得有些闷热,这个时候容易受病,也就推迟了几天。
落娇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趴在木窗上,目光望着对面半开着的窗户,窗纸被风刮得“莎莎”响,屋檐下的风铃也发着清脆的声音。
对面的屋子里并没有人。
去哪了呢?
落娇有些哀怨地看着黑压压的乌云,不轻不重地“唉”了一声。
怎么还不放晴啊?
果然,雨天就是最令人讨厌的天气!
无法出门,甚至不能去凉亭里,也没有香甜可口的花瓣,简直要把她愁秃。
其实落娇多多少少也能查觉到,在这阴雨里的轻微腐败的气息,像是大漠的邪术,又像是深渊里的气息。
令人愈发烦躁。
落娇一时分辨不出到底偏向于哪一类。
倘若是前者那倒是相对容易破解,但若是后者……事情就会变得很棘手,不易破解也难以消灭。
深渊里的妖精大多善蛊惑,随着怨气的深浅获得相对的灵力,一旦被沾上了就再难甩掉。
它们是直接附着于灵魂之上的,当怨气不够食用时,就会啃食魂魄,直至宿主魂飞魄散才离开,寻找下个目标。
烦人且难以消解。
这种妖精大多附在将士身上,他们的刀剑下饱含着死者的怨气,是深渊的妖精的不二人选。
战火是那群妖精最期盼的。
那意味着可以饱餐一顿。
单凭落娇可无法管得了多少,这种棘手的妖精,对谁来说都是离得越远越好。
但……这种东西要是放任不管可是会出大麻烦的。
落娇丧气地瘫在窗边,无比苦恼地抬头看着天空。
希望是邪术,而不要是什么妖精。
天气似乎开始变阴天,雨也越来越小,直至停歇。
……
雨停之后,长达两个月的训练开始了。
庭院里的空地上。
落娇穿着绯色的袍子,宽大的袖子被带子绑紧在胳膊上,她的长发被随意盘成丸子头,还有几绺碎发不听话地在额前翘着。
她舞着木剑,刚被定在一个刺出的姿势。
“腰绷紧了。”墨期用剑柄轻轻敲了敲落娇的腰。
落娇听话地收紧腰腹。
表面一脸认真,内心却疯狂尖叫――
啊啊啊!好累啊!
原来练剑是这么困难的事吗?!
呜呜呜……
墨期蹙眉:“不对,手不能抬太高,身体像这样轻微往前倾。”
说着,她贴近落娇的背部,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轻微往前刺去。
落娇跟着她的动作,先刺去再缓慢地往自己身侧曲肘收回,随着惯性身体转了一圈才停下,把剑反手收到后背。
“对了,你再重新来一遍。”墨往后退两步。
落娇咬咬牙,根据剑谱上的内容挥舞着木剑。
姿态优美,步舞轻盈,每个作的力度都恰到好处。
汗水从鬓角处滑下,呼吸变得沉重。
一套剑术下来,落娇已经累的气喘吁吁,握着木剑的手心也变得黏糊糊的。
“呼――”
墨期满意的点了点头,“现在基本没问题了。”
落娇是有些高兴,但她太累了。
她有些跌跌撞撞地去到杏树旁,她本想扶着树歇一歇的。
可那一瞬间。
她如同泄了气般,浑身提不起力气,身子摇摇晃晃,手中的剑也脱手跌落在地。
“花落?!”
墨期见势不对,她有些慌张冲过去,急忙接住即将摔倒的她,:“你怎么了?”
落娇感觉自己的脑袋一片混沌,她有气无力地张了张嘴:“我……没事的……就是有点累。”
就是在听到墨期说〔没问题〕的时候,全身心瞬间放松下来,连续一个多月训练下来的疲惫席突然就席卷过来。
落娇半闭着眼,瞳孔涣散,接着,她的头昏昏沉沉地靠在墨期怀里睡着了。
墨期坐在地上,看着睡昏在她怀里的小丫头,不免罕见地有些迷茫,她的心好似漏了一拍。
待她确定落娇是真的睡着后,她也把头靠在树旁,放松地闭上了眼。
微风轻轻拂动她的碎发,她的神情平静淡然,眼睫毛一颤一颤的。
时间也不知不觉地溜走,直到黄昏降临。
墨期睡眠很浅,她是被惊醒的,风吹得树上的杏花摇摇欲坠,啪嗒掉在她肩膀上。
她突然睁眼,几乎是来不及思考,她瞬间捞过腰侧的剑就挥了过去。
杏花被她挥得摔落在地。
墨期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公主府,不是在战场上。
她重重地松口气,心跳的厉害,视线移向泛红的天边,发了好一会儿呆。
她垂下头对着落娇有些圆嘟嘟的脸蛋看了许久,罕见地,她生出想要捏一捏的心思。
然后――她就这么干了。
嗯……手感软软的。
她就如上瘾了般,把手上的剑丢到一旁,伸出双手对着落娇脸蛋揉揉捏捏,时不时再戳一戳。
墨期悄悄呢喃:“睡得还挺沉的。”
落娇:“……”
落娇轻微地皱眉,似在表达不满。
墨期:“……”
听得到?
随即她松开双手,轻咳了一声,左手有些慌乱地抓起剑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落娇:“?”
落娇慢悠悠地睁开眼,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
“醒了就起来吧。”冷淡的嗓音从头顶传过来。
落娇感觉有些混沌,她“哦”了一声,然后――她手不知道该按在哪里才能撑起来。
因为她身体娇小,也不知是怎么睡的,她的上半身几乎窝着趴在墨期的腿上。
墨期:“……?”
落娇:“……”
“我起不来了……”落娇有些委屈,声音还带着醒后的沙哑,几乎小到听不见。
墨期:“……”
墨期看着在自己腿上无措地举着双手的落娇有些无语,她在心里轻叹一声,伸出双手环住落娇的腰把她翻过来。
落娇与墨期面对面相互对视,落娇有些心虚地挪开视线,整个人看着很是局促。
墨期简单地抓住落娇的后领把她拎着坐到地面上。
落娇:“多谢……”
她从地上迅速爬起,拍拍裙子,捡起旁边的木剑。
墨期随意地瞥她一眼,慢悠悠地从地上站起,拎着裙摆抖了抖灰尘。
她一身鸢尾蓝的袍子,裙摆绣着繁杂的纹路,长发被高高束成马尾垂在后背,发尾微卷,她没有佩戴耳坠,未施粉黛的脸颊白里透红,朱唇微微下撇。
落娇有些欲哭无泪:“……我不是故意的。”
啊啊啊……怎么就睡着了啊!
睡着就算了,怎么还睡在人家怀里啊!
落娇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脸都要被丢光了啊!
墨期看着她红得要滴血的耳根,轻微挑了挑眉,语气依旧淡淡的:“我知道。”
“你……会生气么?”落娇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墨期的脸色。
墨期:“……会。”
落娇:“ QAQ ”
怎么办怎么办?
墨期:“……”
她看落娇愈发委屈的小表情,还是蹦出一句:“……看你表现。”
落娇:“真的?!!!”
有希望啦?!
墨期忽略她瞬间闪闪发亮的眼睛,撇过头,不自在地“嗯”了一声:“换完衣裳去吃饭吧。”
落娇喜上眉梢,她笑弯了眼:“好哒!”
随后她就搂紧木剑,飞快地抡着腿往偏房的方向发射出去。
墨期看得呆滞:“……?”
嗯???
有种不好的预感……
………
晚膳时。
落娇坐在墨期旁边,手一刻不停地帮她夹菜,活像个生怕自己孩子吃不饱的老母亲。
墨期看着碗里堆得跟个山的菜,嘴角抽了抽:“……”
在她快扒拉不到垫在蔬菜下面的饭时,她终于忍无可忍:“花落。”
落娇措不及防地被点名,惊得她手一抖,筷子上的菜“啪嗒”一声掉落在桌子上。
“啊?”
墨期面无表情地开口:“我要生气了。”
落娇顿时慌了,硕大的泪珠在眼眶打转:“我不夹了,不夹了,你不要生气……”
墨期看她真的不再夹了后,微微松了一口气,其实她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生气,就是想看看如果自己真的生气了,她会是什么反应。
她似乎很怕我生气?
墨期看着边无声落泪边扒饭的落娇,在心里叹息,她搁下碗筷,从袖里掏出一块手帕,有些别扭道:“别哭了,擦擦。”
落娇微微抽了抽鼻子,她摇摇头,还带着轻微的哭腔:“我才没有哭。”
可泛红的眼尾和鼻尖却让这句话没什么可信度。
墨期直视她的眼睛:“你为何如此怕我生气?”
落娇张牙舞爪地反驳:“我才没有!”
墨期明显不信她的鬼话,但也没再问,她重新拿起碗筷,吃完碗里剩下的饭菜。
落娇看着她这副不再理她的模样,感觉心里说不出的空缺。
她伸出手轻轻扯了扯墨期宽大的袖子,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我怕你生气。”
墨期看着她:“为何?”
落娇却不再开口了,她沉默着不愿意说,好像说出来了就把自己的脆弱剥开给人看一样。
她在心里答:我怕你再也不理我了。
……
往事如溪水般。
不知是哪一年,似乎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娘亲还在。
似乎是因为落娇偷偷和哥哥跑出去玩被抓包,娘亲气的不行。
她罚哥哥去抄术法,但没有罚她。
落娇以为自己逃过一劫,那一天她还有兴致陪着哥哥聊聊天。
第二天,娘亲没有理她,她也不在意,没心没肺地在府里玩。
可到了后来几天,娘亲虽看着如往常一般,温和有趣,但似乎不认识自己一般,不和她说话,不回应她。
落娇渐渐有些怕了,她就如同流浪猫,在窗外偷窥着她所羡慕的家。
倘若,娘亲不要我怎么办?
倘若,娘亲找一只比我乖巧的蝴蝶代替我怎么办?
无助与不安在她心里潜滋暗长,织就成牢笼困住她。
终于,落娇在也忍受不住娘亲长达一个礼拜的冷落。
她缠住娘亲,抱着她的小腿,满腔委屈有了突破口,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娇娇真的知道错了,我听话,你别不要不理我了好不好,不要丢下我……】
【娘亲……娇娇会很乖的,你不要找别的小蝴蝶……】
失去安全感的幼崽哭着乞求母亲不要丢下她,卑微又无助。
落娇抱着她的娘亲哭得打嗝,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她第二天,是在娘亲怀里醒来的。
娘亲的手一下一下的,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嘴里柔声安慰:【娇娇不哭不哭,娘亲在呢,娘亲再也不会不理娇娇了……】
【娘亲和哥哥,我们。都是爱着娇娇的,别怕别怕。】
落娇伴随着娘亲的念叨声,蜷缩在她怀里,泪水无声的划过。
当幼崽有了足够的爱与安全感,便会恃宠而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