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斓到底在楼下连续不断的骚扰声中下了楼。
楚萱在阳台上往下一看，陈初宴今天可谓排场大、声势足——
不止拉了个写着“老婆大人我错了”的巨大横幅，还有一队捧花、捧礼物的人马，只要有人路过，他们就发一只花、一个小礼盒给路人，并且将路人拉在他们队伍里，站在原地一起壮大声势，阵仗简直跟个接亲一样。
楚萱暗想，要不怎么说邱斓能跟陈初宴处在一起呢，这两个都是这样浮夸高调的人。
邱斓在一阵欢呼声中出现，陈初宴立刻单膝跪地，给她献上一束红玫瑰，想必陈初宴说了些道歉的话，因为跪了一会后，邱斓没什么反应，陈初宴身后的人员就开始一起大声起哄：“原谅他，原谅他……”
楚萱掏出手机往楼下拍照，本想拍下这一个对邱斓来说极有意义的时刻，突然间，在镜头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陆淮今天一身休闲，远远站在陈初宴的队伍之后，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眼睛并没看着今天的两个主角，而是抬着头，抽着烟，定定地看着楚萱。
距离有些远，楚萱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还是收了手机，转身返回了房间。
楚萱坐在茶几旁发了一会呆，直到楼下彻底静下许久邱斓也没有再上来，她便知道邱斓这是跟陈初宴和好了。
邱斓这蓦地离开，她这原本还热闹的空间也显得清冷不少，仿佛她又回到了平常岁月。室外偶尔一两声电动车的短促喇叭声，让她的客厅里有种鸟鸣山更幽的寂寥。
手机没关静音，手机里“叮”“叮”声响起，那些视频的评论还在接踵而至。
楚萱打开来看了看，又重新看了一遍这几天和邱斓拍的内容，邱斓今天不在，她还是决定把今天的任务搞完，然后再去见大学同学。
将几个视频重新修了一下细节，楚萱又找了几个其他视频平台，准备将她和邱斓的心血放上去看一看效果。期间意外发现其中一个平台主页上的视频很特别：UP主用的是动漫头像。
这个视频的点击率很高，楚萱抱着学习的态度点进去观看了一番。
待看完，她若有所思：自己也可以用这种换头方式，隐身住镜头里真实的自己，做一个半虚拟不虚拟的视频UP主。
想到这，趁着自己对这件事还有兴趣，她怕夜长梦多，立刻就去做了。
将手机一架，选了一个相似的换头功能，楚萱开始聊她和邱斓这几天试做视频的心路历程，最后和几个她们拍好的视频放一起，做了一个有阶段性总结的视频发了出去。
……
下午她如约去见了自己毕业那年的大学班长李睿。
两人约在一个平价但很有江南特色的本帮菜餐厅里。
见到她的第一眼，李睿就激动道：“楚萱同学，你这几年真是一点没变啊！”
李睿的肌肤倒是已经变成了古铜色，人显得比实际年龄老了些，身形干瘦，但精神劲儿很足，眼睛里很有见多识广的睿智光芒。
楚萱微笑：“班长你也还是那么意气风发。”
两人以前只是微信来往，实在算不上熟悉，但既然是自己主动约他来见的，几句寒暄之后，楚萱也尽量主动和李睿聊天。
“班长你现在还在做翻译吗？”
“嗯，对，但是我是跟项目的，一阵在国外，一阵在国内，大部分时间在国外。”李睿道，又问她：“你呢？你在哪个行业里？”
“快消。”
楚萱大致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工作，李睿听得皱眉：“搞内勤的话，收入不高吧？我们公司那些内勤，比外勤的收入可低得不是一星半点。”
李睿倒是直接，见面没几句话就直接聊到收入问题，楚萱点头，斟酌着说道：“是比不上外勤，我也是刚刚从外勤转岗过来。”
李睿现阶段正追求高收入，觉得楚萱的行为非常不可思议：“啊？你为什么要转？”
理由不能直接说，楚萱便道：“我们的外勤都要派去市场……”
她还没说完，李睿长期在国外常驻，对此很有经验，就接话道：“派你出去不方便是吧？”
楚萱点头：“嗯，我原来负责中东区域。”
李睿问：“那别的区域不行吗？”
楚萱笑着：“别的区域也有销售嘛。”
李睿：“你可以——”
这时候服务员端上了菜，李睿的话被打断，楚萱也不想再就一个转岗话题聊下去，用公筷给李睿夹了一筷子松子鳜鱼：“班长，这是他们家的招牌菜，你趁热吃。”
“好。谢谢，你也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顿饭很快也就吃完了，楚萱准备买单，被李睿捷足先登扫了码。
这搞得楚萱不好意思：“说了我请你吃饭的，那我微信转你钱哦。”
李睿喝了一口饭后茶，没接楚萱的话头，看着她垂着头真转钱给他，忽然问她说：“你现在成家了吗？”
楚萱意外之下抬眸，看李睿一脸认真，她摇头：“没有。”
“有男朋友没有？”
接连几问，楚萱不由多想了下，说：“我没有谈恋爱的计划。”
她以为李睿是想牵线搭桥给她介绍对象，因为李睿以前就很热心，一直就是个老好人的形象，哪知他是另一种牵线搭桥的意思：“那你想不想出国赚钱？像我这种，做常驻项目翻译。”
李睿说得很认真：“我们单位的项目多，倒是很缺人，但就是出去的条件比较艰苦，平常都在工地上忙。”
楚萱：“你们项目上有女翻译吗？”
李睿再喝了口茶，脸上有些笑容：“现在是不多，我也可以朝部长推荐推荐。”
这意思是要用他的资历帮忙，提携她去赚钱，楚萱最近是对钱敏感，但现实问题是她还得定期到医院复查，从刚才和李睿的聊天里，她知道他们的项目都是在偏远的地方，当地医疗资源匮乏的话，她这样的情况有顾虑。
此事需要慎重。
楚萱借口说：“谢谢班长想着帮我，但出国常驻这么大的事情，我还是跟家里人先商量一下吧。”
话说完，其实她心中嘲了自己一下，她哪有什么家人可以去商量？这时她体会到了那句话：人总是缺什么，就会着重强调什么。
李睿没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爽快说：“没问题啊，你商量好了后给我说声就行。”
两人在灯火璀璨的江城街头分别。
实话实说，李睿提的这个方案，在楚萱心里划了一个痕，走在江城的街头时，她不由去憧憬了一下，一个人在谁都不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一种新生活。
颇有诱惑。
……
邱斓当晚没回她这儿来，楚萱想着这件让她心潮起伏的事睡了觉，周日照旧做了点手工传到账号上。
上次直播的余韵还在，不少粉丝在她的新文底下问什么时候再来一场直播，想看小姐姐们跳舞、写字，想看活人视频。
提到视频，楚萱去看了一下她那个用动漫头像做的视频，意外发现点赞、收藏、转发竟然高得不像话，不止如此，创作中心还来消息提示她，本条内容已经达到了加广告的标准。
能加广告，就意味着有广告收入！
楚萱大受震惊，激动地给邱斓分享了过去：“邱邱，快看我们拍的视频，播放量都达到可以加广告的地步了！”
可邱斓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一直没回。
楚萱干等了好一会，激动不已的情绪渐渐冷却，这种一个人激动得要死但对方毫无回应的感觉并不好，但她也不想在邱斓才跟陈初宴和好的第一天，就不识趣地打电话过去打扰她。
她没等到邱斓的音讯，倒是等来了陆淮的一个照片，是陈初宴和邱斓昨天最后当众拥吻的火热画面，以及房东转发来的，又提醒她电费快用完了的消息。
楚萱躺在地上，重重叹息一声。
这两人都算是她的债主，她还欠着陆淮刘宇的护理费，缴给房东下季度的房租也迫在眉睫。
想到这里，楚萱马上按照创作中心的提示，一步步将广告开通到了视频里去，她依葫芦画瓢，用同样的方式，讲了讲她文化账号上的文字内容，毕竟都是现成的，能速成。
只是在要发布时，发觉两个主题差别太大，揉在一个号里显得内容混乱，于是她干脆另起了个号。
次日一早，楚萱看着六分钱的广告收入笑了声，虽说蚊子肉也是肉，可这蚊子也实在太小了些。
囊中羞涩，她只能拿马上要发工资的希望来安慰自己。
然而，这个月的工资单却让她大跌眼镜。
楚萱看着与她预期有明显差异的收入，跟吴语嫣问了下提成明细，然后拿着工资单去找到顾航。
但顾航在她刚进门问了句“顾总您现在空吗，我有点事找您”时，人就站起了身朝外走，口中说：“现在没空，要去赶高铁。”
楚萱追着出了他办公室：“那我送您。”
“不用了。”
顾航大步向前走，楚萱跟着他出了国际部，看他这个急着甩掉她的架势，她清楚明白顾航搞她工资的事就是故意的。
她边追着顾航边说：“顾总，我上个月的工资不对。六月和七月ViLA的三个单都是我跟的，梁馨在那段时间请了假，我全程跟下来了的，可是提成明细里没有后两笔的跟单提成。”
顾航脚步没半分停顿，直朝电梯方向走：“七月你转岗了，怎么跟单？”
楚萱摆事实：“我七月十六号转的岗，订单七月三号来的，集装箱定的十三号，单据是十号前我做好给物流报关的。”
顾航斜睨她一眼，语气冷淡：“物流是十八号提的货。”
楚萱重复说：“十号前我就做好了单据。物流的船期是晚了五天，但提货那天梁馨不清楚情况，跟物流的沟通全是我做的，您可以问梁馨具体情况。”
顾航站在电梯口，按了下行键，听到楚萱的话后，眼睛盯着活动着的楼层数字，没给她一个字回应。
被他故意晾着，楚萱再说：“顾总，当时ViLA只想下一单，他们的销量本身不大，是我说服了他三个订单整好一个集装箱，提前备货也能预防下半年物流涨价造成他们盈利降低，他们才在七月初加了两单。我相信这对国际部是好事。”
她是在暗示，这样的好事，不能建立在挤压促成这件事的、她的个人利益的基础上。
但顾航冷笑了声，反问她：“你的意思是，不是你去说，ViLA就不下后面两单了？那要是他们八九月再下，对国际部有什么损失？”
楚萱并没被他的话带偏，直说：“ViLA并不是从我们一家进货，我们除去生姜产品外，别的产品在当地并不占优势。”
顾航看也没看楚萱，眼睛照旧看着电梯：“你想说什么？”
楚萱：“生姜产品EA他们不是没有，而且现在EA还新出了人参系列，他们早就想在中东铺货了，如果EA用买赠形式，推新品赠生姜系列，您觉得ViLA会不要这个便宜吗？”
她对EA这个多年的竞争对手的品行不抱希望，毕竟前脚才剽窃了他们的概念，说不定下一步就要在国际上搞死CG。
“我们现在没有可以和EA的人参系列竞争的产品，如果EA真的突破了ViLA，我们在中东的市场就丢了。”
她说出结论：“但因为ViLA提前下了三倍于正常销量的订单，在接下来的至少半年的卖货期间，我们有时间差，公司可以研发新品给他们尝试。”
她反驳刚刚顾航讽刺她的话：“所以，要是他们之前没多下订单，我们没有吊着他们，很可能损失的，是国际部，也是整个公司。”
“真会标榜自己有先见之明。”顾航讽刺她一句，又冷笑一下，照旧一副不屑于看着楚萱说话的样子：“半年之内公司就可以研发新品给他们？谁给你说的这事？你倒是能想。”
他话落，猝不及防的，身后传来一句陆淮的：“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