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雾在说那句话的时候，其实没想过周雪度会怎么回答，左不过是两种结果，拒绝或答应。所以当周雪度没说话，沉默看着她时，她也没多意外。

她思索着等会他开口拒绝她时，应该回点什么？

是说，这个是雾散专属项目之带客人体验买水果？还是，尴尬微笑两下，转身离开？

直到在她被看的头皮快发麻时，周雪度才笑着说，好啊。

反倒是轮到她愣了。

此刻两人并肩朝外面走，都快出民宿，林青雾才回过神。

她也想起来什么，喊住周雪度。

周雪度停下脚步，侧过头，看见林青雾朝大厅内指了指。

“等我一下。”

说完就看着她身影消失不见。

周雪度在原地没等多久，林青雾拿着个什么东西回来了，他下意识往她手里看。

林青雾似乎怕他看不清，还朝他眼前扬了两下。

周雪度定睛一看，是昨天从小孩手上抢来的战利品。

那把玩具水枪。

林青雾向他解释：“等会去的是他家水果摊，顺路给他带过去吧。”

小孩有个玩具也挺不容易。

而且，她没刻意向他提过两个小孩的事。

不替人道歉，也不替人原谅。

周雪度想起昨天哭着跑走的两个小身影，嘴角染上一丝笑：“那等会那个小孩见着我不得被吓跑啊？”

这么一说，林青雾也想到了。

但又想想那两人调皮得很，可能玩疯了早就已经把他忘在脑后了。

不过这也说不定的，毕竟是狼狈跑走的，记忆应当很是深刻。

她抿唇笑笑，接上他的话：“那你等会收着点，别又给人吓哭了。”

周雪度听到这句话，就在那儿笑：“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凶吗？”

这话说的太过自然。

他本人没察觉倒是边上人一怔。

不过林青雾面上不显露分毫，也自然回他：“也还好吧，唬小孩够用的程度。”

这话绕来绕去又绕回刚见面时的事了。

周雪度突然定定看她，“那你会告状吗？”

林青雾反问，“你觉得我会吗？”

“说不定的，毕竟，”周雪度顿了下，毕竟，你可是目击了我的犯罪过程。”

林青雾看着他。

这人放松后，那股子坏劲就不再掩藏了。

于是她笑道：“对，你的把柄在我手上，你可小心点。”

走到澄弯街时，明显热闹很多。

这边是偏商业化的一条街，虽然岛上不算完全开发好，但有游客就有人消费。

林青雾没带周雪度过去，而是走向另一边小路。

周雪度跟着她走，却往澄弯街那边看了一眼，好奇问道：“怎么不去那？”

林青雾回头，视线移过去，和他解释：“那边贵点，一般都是卖给游客的，岛上人从不在那边买。”

说完，意识不对。

她缓缓将脑袋对准周雪度。

周雪度正饶有兴趣看着她，语气带着点恍然大悟：“这样啊。”

林青雾沉默了。

她刚刚完全忘了这回事，眼前这人，也是来玩的游客。

虽然说这种本地与外地物价不同的情况很常见，但是，当着人面说出来这事，也是独一份。

真是嘴比脑子快。

林青雾干脆地转回头，给了他一个听起来挺合理的解释。

“你都住在雾散了，那就算得上是半个岛上人。”

也没管周雪度听没听懂，她径直往前走。

周雪度跟上去，眼里浸着的笑还没散去，很认真地回答：“我明白了，林老板，不过下次，你可小心点。”

林青雾一噎。

他绝对是故意的。

-

没走多久，就到了一处较澄弯街偏很多的地方。布置什么也很简易，两三个小摊并排一起，上面就架着层蓝色防水布。

林青雾他们今天吃饭早，但现在还是饭点，能闻到一股饭菜香。

程毅远远就看见他们，扒了两口饭，熟络地和林青雾打招呼，“小雾你来了。”

“毅叔。”林青雾喊了他一声，“来买两个西瓜。”

“行啊，你自个挑。”

周雪度在旁边听着他们聊，百无聊赖看着周围，视线移动到摊位下，那里掉了两本书，封面还有两个脚印，视线上移，和一双黑葡萄一样圆滚滚的眼睛直直对上。

对方发现偷看被抓到，直接将手里的碗举到与脑袋齐平的位置，以为这样就看不到自己了，颇有种掩耳盗铃的意味。

林青雾正在挑西瓜，刚选中一个，正弓着身子拍打着听声响，突然察觉身旁的人向她靠过来，头下意识地朝他方向偏，“怎……”

嘴里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撞在了周雪度身上，她的唇角擦过他的脖颈。

声音戛然而止。

两人皆是一愣。

他们挨得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视线交缠，呼吸交缠，头发也交缠。

有几根发丝扫过林青雾脸颊，扎得她有些痒，很细微，却不容忽视。

周雪度也没料到，他本意只是想拿水枪，此刻身体微微前倾着，一时之间，只剩眼神微闪。

这个距离，林青雾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苹果香。

微微清甜，带着一点苹果皮的酸涩。

不腻。

她很少见有人爱用的香水是这个味道。

话又脱口而出：“你喜欢苹果？”

周雪度声音有些哑，脖颈处那块皮肤滚烫未消，“还行吧，除了苹果本体，其它都挺喜欢的。”

莫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身体站直，目光随意落在她身后，“我来拿水枪的。”

“这样。”

林青雾将手里的水枪递给他，“那我继续挑西瓜了。”

说完也没看他，将视线往西瓜上移。

周雪度接过水枪，喉咙微滚，不自觉摸了一下鼻子。

男孩看周雪度朝他这边过来，正准备跑，但眼尖瞧见他手里的水枪。

刹住脚步。

咦，怎么有点眼熟？

他脑瓜一转，惊呼：“我的玩具水枪！”

视线再往上移，周雪度已经到他跟前了。

他有点害怕，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他小伙伴不在。垂在两侧的手微扣着裤腿缝，紧张的不得了。

他还没忘记，昨天的那一幕。

谁知，在他担心的晕头转向时，前面的人将水枪递给了他。

他有点不可置信。

周雪度朝他点点头。

他瞟周雪度一眼，拿着就打算跑。

下一秒，衣领就被扯住，他又回到了原地。

周雪度如上次一般冷冽的声音响起：“你得保证以后不再恶作剧了，不然我下次拿到就不会还给你了。”

男孩沉默一秒，眼珠转了一圈，狂点头。

周雪度没动。

男孩举手大喊：“我保证不恶作剧啦！”

周雪度将他脚边那本书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塞在他手里，“好好学习知道吗？”

男孩眼里有一瞬迷茫，但还是点点头，也不知道真听进去了还是没有，周雪度一放开他，他就拿着水枪跟书跑没人影了。

林青雾挑好西瓜，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毅叔正给她算钱，叹了口气，“总算有个人能治一治他了。”

林青雾笑笑，没搭话，“毅叔，再拿两个椰子，现在喝。”

“好嘞。”

买好之后。

周雪度自觉过来提西瓜，刚提上一个，正准备将另一个也带上，林青雾放了颗插着吸管的椰子在他手上。

周雪度接过喝了一口。

回去时，天已经晕染成了暗粉色，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海，就像是从海面升起的粉红，似乎有某种将人吸引过去的魔力。

林青雾咬着吸管问周雪度：“你刚刚怎么那么好说话了？”

周雪度掀眸：“我什么时候不好说话了？”

林青雾诚实道：“昨天。”

周雪度回想起昨天晕船带来的一系列反应，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他有些认同：“那的确。”

林青雾没说话了。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走了一会。

安静到她以为周雪度不会再说话时，他突然开口：“帮不了他的。”

林青雾咬着吸管的力度加深。

她知道周雪度在说什么。

岛上人大多放养小孩，期盼的是他们长大继承自己的工作，然后娶妻，生子，但也有人不同，比如程毅。

他一边觉得孩子应该走出小岛看看外面的世界，一边又懒得管，按流程过日子。

外表期盼别人管管，内里却动不了一丁点。

开始，林青雾刚认识程毅时，也会帮忙，但是她发现，对方不会改变，而她一个人能力也有限。

她没有那么伟大，不是救世主，也无法去决定别人的命运。

所以现在除了买东西，她很少再搭其他话。

林青雾偏头看了周雪度一眼。

想说，那你为什么还会说那句话。

但她没问。

-

回到民宿时，阿很小橘正准备直播。

因为没什么客人在，今天是在院子里。

林青雾接过周雪度手里的西瓜往厨房走，要放冰箱冷藏。

周雪度起了点兴趣坐边上看他们操作。

阿很架着支架，将手机放上去，小橘在找背景音乐，开播前热一下场，结果找了半天没找到称心的，脑袋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上次阿很说的Snow，于是去翻了翻他主页。

随机选了一首歌。

音乐刚放出来，熟悉感让周雪度内心微微一动。

这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在这种情况下，听到了自己的歌。

他靠着椅子，懒懒散散，好像整个人要陷进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很刚把调试好灯光，兀然听见这个，抓了两下脑袋，和小橘说：“要不换一首吧。”

小橘“啊”了一声，有些不解问：“怎么了？”

“上次小雾姐不是说不喜欢吗？”阿很说的很认真。

这么一说，小橘回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她点点头，“那行，我换一首吧。”

说着就重新找歌。

周雪度在边上听了半天两人对话，一愣，没发现自己身型坐直了几分。

莫名多了几分好奇，问他们：“林老板，很讨厌那首歌吗？”

“Snow的歌吗？”

“对。”周雪度昂头。

“也不是，就是。”

阿很回想了下那天林青雾的表情，模仿起来，面无表情，“大概就是，哦，挺烦的。”

周雪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