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音刚落,就被华灵捂了嘴。
她一把拉下红绸布,把我和她都盖在桌下,好像生怕刚才说的话会被不远处的识春听去似的。
华灵神秘兮兮地凑上前来,“这话可不敢乱说。”
我拧眉,“为何?”
“夫妻房事乃是私事,怎可随意说与人听。”
我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可姐姐想知道的不就是这个吗?”
“如何调教男人,如何叫驸马对你俯首帖耳,夫妻之间,怎又脱得开这一层来说。”
华灵垂眸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本不想说,可细来一想,你确是言之有理。”
“我同冯昭成婚已有五年,起初两年也是两情相悦,相敬如宾。”
“三年前先帝驾崩,皇弟继位登基,其父官升至一品太师,从那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从前其父只是个三品刺史,小小的南平郡公,他就对我千依百顺,而今他贵为当朝太师之子,又受皇弟重用,自然不把我这个长公主放在眼里。”
“这几年对我更是变本加厉,虽不会动则打骂,但只要一个不痛快,便对我冷言冷语,十日一长,这日子叫我怎能熬得下去?”
“大魏律法有定,驸马不得纳妾,却管不住他在外头养那许多外室,光我知晓的就不下五人,那还有我不知晓的,怎可了得?”
华灵说着,又哭哭啼啼起来,“夫妻房事,如今说来说来……也是难以启齿……”
“他竟一年有余,未曾碰过我了。”
我抱臂靠在桌腿上,眉头紧锁。
华灵这个问题属实有些棘手,男人犯错的通病就在于,外头吃撑了,家里喂不出。
更在于华灵太过柔顺,从一开始就没有拿出雷霆手段去治一治他。
男人一旦缺乏管束,就会变本加厉,无法无天,这才让驸马冯昭蹬鼻子上脸。
现在要严加看管,确实有些难度,不过也不算彻底没了法子。
而今要做的是让冯昭知道,华灵不是个软柿子,也不由他骑在头上,揉圆搓扁。
她是大魏的长公主,整个皇室都是她的娘家。
我道:“不如这样,姐姐暂且先别回府了,回宫也没多大用处,冯昭一准猜到你不在府里就在宫中,托人一打听便知你的去处,他必然不会有一丝担忧。”
华灵道:“那依妹妹看,我可如何是好?”
“你先随我回府,能藏一阵是一阵,冯昭见不着你人,虽不一定会心生焦急,但皇兄那头,他总是不好交代,迫于无奈,他也得千方百计去寻你。”
“届时,他打听你下落的消息肯定闹得整个洛京沸沸扬扬,他顶不住压力,尝到了恶果,自当有所悔改。
“等到那时,你再把他蓄养外室之事禀告皇兄,命他遣散外室,他心中有愧,必当言出随行。”
华灵听完一把抱住我的头,兴奋地不知如何是好。
“我的好妹妹,还是你有法子,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你,能把丹阳王世子收拾得服服帖帖。”
我抱头闪躲,却挣扎无果,心想着我给她出主意治冯昭,关刘起什么事?
再说了,我除了扇他那一巴掌,又踹过他一脚,当他面欺负他的贴身侍婢,还养了四个面首给他带绿帽外,我也没使过什么手段来对付他。
就这么嚣张跋扈,他都不恨我,现在提起他,我还头大呢。
当日,在瑶光寺用过斋饭后,华灵便随我一同回了府。
她离府时除了两个近身伺候的婢女外,旁的什么都没带。
我吩咐识春她们几个去库房取些上好的首饰来,与华灵精致打扮了一番去到院中吹风喝茶。
坐了没多久,又觉得有些无趣,于是命暮秋去传梅兰竹菊他们四个。
暮秋刚走,我便凑到华灵耳旁道:“姐姐一会可得坐稳了,妹妹这就让你见识见识新奇的。”
华灵提眉,尚未明白我的意思。
知夏就在我的暗示下上前一步,抬头朗声道:“赤梅公子,年十九,善作画,一笔丹青可谓入木三分。”
“白兰公子,年廿十,善抚琴,北派琴曲嫡传弟子,一曲《高山流水》堪称天籁之音。”
“墨竹公子,年十八,善舞剑,尤善长剑,舞动之时,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金菊公子,年十七,善诗文,选招当日五步成诗,所作田园诗清新淡雅,自得怡然。”
知夏介绍完毕,一步退回我身后。
“这是何意?”华灵问道。
我自在地抓起一把瓜果,边嗑边道:“姐姐莫急,一会儿自待知晓。”
不过一炷香,梅兰竹菊便并排出现在庭院小径上。
白兰为首,怀里抱着一把上好的伏羲式七弦琴。
华灵霎时被惊得语无伦次,捏着帕子的玉指颤颤巍巍地指向梅兰竹菊走来的方向,“这这,这四人便是妹妹新招进府的面首?”
我欣赏着梅兰竹菊风尘仆仆的潇洒身影,满意地点点头,“没错,特请姐姐一同细品。”
华灵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蹭一下弹起身,“女子豢养男宠,这成何体统?”
我啧了一声,扽着华灵的袍袖令她重新坐下,“姐姐休要担惊受怕,梅兰竹菊不比旁的男子,他们都是我亲自招来伺候的,保管将你服侍得舒舒服服。你这尚未一试,自然不知男宠的好,一会儿试试便知。”
“再则,为何只准男子花街柳巷,买笑追欢,却不准女子养几个男宠,寻欢作乐?”
“姐姐要是觉得不如意,只当想想,驸马冯昭此时正躺在哪个温柔乡里风流快活?姐姐又何必为了他这个负心汉守身如玉?”
“这……”
这一日接触下来,我也差不多摸清了华灵的性子。
往好里说,她是个心善的,可要往难听点说,她就是没主见。
华灵自小长在宫中,耳濡目染都是那一套,对此深信不疑,也从未有过怀疑。
眼下听我这么一说,三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想也不敢想的歪理听上去却颇有几分道理,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可我自打穿到这个世界来,什么男尊女卑,夫为妻纲之类的,耳朵都快听起了茧,想想也该是时候给华灵灌输灌输新思想了。
我又道:“姐姐有所不知,妹妹曾听过一句话,现在想来确实话糙理不糙。”
“什么话?”华灵问。
“忘掉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我起身招手让梅兰竹菊近身跟前,嘱咐道:“你们几个替我好生招待华灵长公主,只要殿下尽兴,回头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四人躬身行礼,异口同声道:“是。”
白兰除善抚琴外还善饮酒,三壶佳酿下肚,他愣是连脸都没红一下,只把我和华灵两人灌得晕头转向,稀里糊涂地抱在一起。
墨竹不善言辞,此刻正在院中舞剑,他脚下踩过的那一寸距离,恰好就是刘起那晚舞剑时游走过的。
只是时隔几日,我却依稀历历在目,甚至清晰地记得他每一次转身挥剑时的目光和神情,是那般令人忘乎所以。
赤梅和金菊都停下了手中的笔,赤梅乖巧地替我捶背,金菊则在一旁说笑逗闷,他一连讲了好几个奇闻趣事,我竟一个都没听过,直被他笑得前仰后合。
酒过三巡,我顶着比瑶光寺里的铜钟还重的脑袋,对着华灵三道重影中的一道嬉笑着说:“华灵姐姐,梅兰竹菊伺候得可还顺心?”
华灵脸上绯红一片,撑着东倒西歪的脑瓜子回我,“甚好甚好,妹妹这一招甚好,如今我啊,更是半点伤心事都记不起来了。”
“去他的驸马,去他的冯昭,待本公主回府也要招上几个美男子,每日把酒言欢,引吭高歌,别提多快活!”
华灵哈哈一笑,抄起酒壶就往口里猛灌,溢出的酒水如溪流般打湿了她的衣袍,她却丝毫不在乎,摇头晃脑地甩开头上的花钿与步摇。
“姐姐早该如此。”我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华灵的肩膀,挑了个不怀好意的眼神,“今夜瞧上哪个了?姐姐不妨直说。”
华灵忽然像被抽了魂似的呆愣着看我,“妹妹是说?”
我哂笑,“姐姐别不好意思,若是四个都中意,也未尝不可。”
华灵手脚一缩,大难临头了似的黑着脸把我拉到一旁,嘘声道:“玩归玩,闹归闹,可要是这事,万万使不得。”
她头上的朱钗被抖得歪斜,挂在发髻的末梢,看上去有些滑稽。
我憋笑道:“有何使不得?”
“你我是皆是大魏皇室,若怀有子嗣,必当也属皇室血脉,此时事关重大,切不可为所欲为。”
我仔细一想,华灵的话不无道理。
古代避孕技术落后,女子有孕除了生产并没有更妥善的解决办法。
我们要是只图自己潇洒,若真有了孩子,该如何自处?
一个男宠的孩子,在这个等级森明,尊卑有序的封建社会,想必不会好过,又何苦去造这个孽呢?
我长叹一声,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公。
男子可以四处留情,不用有所顾虑,更不用受任何生育风险的约束,想来这便是千古以来男女不得平等的症结所在。
华灵见我叹气,脸色由黑转白,当即神色严肃道:“姐姐我需提点你一句,你已嫁做人妇,子嗣之事不得胡来。”
我讪皮讪脸地应道:“姐姐放心,妹妹是知轻重的。”
华灵这才松了一口气,忽而又想起什么似的忙问:“如今,你与那胡迁胡太傅,可还有来往?”
我锁眉问:“胡太傅之事,姐姐如何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