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霜不解地问：“不能吧，这么复杂！虽说各自跟着主子进了谢府，还是一样的下人身份，做什么分成这一堆那一处的？就像咱赵府，有三、四辈子的主子，伺候的人那么多，如果都论起各人的来处，那怎么算呀！”

红霞笑道：“那怎么能比，咱赵府的规矩、章程，是几辈子传下来的！举凡差事都有好有不好，要按着各人的想法，都选轻松好处多的巧宗做，或攀上能往上走的高枝，岂不乱套，所以照规矩行事最重要。主子受罚有家法伺候，下人犯了错，不论多老的资历，该罚就罚，都按照章程来，所以不乱。”

“这里嘛，说是老太太管家，大小姐也理事，但凡出了事故，请示了老太太还要问大小姐，一来二去的，事情办好了还好，万一有纰漏，办事办老了的管事们谁会认错，末了还不是势单力薄的挨板子！你说，如果不讲各自的来处，只有自己一个白板光人，就等着挨板子背锅吧！”怕她不信，又讲了几件事，最后都是外面买来的挨了板子，被罚去了做累活脏活。

看知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红霞笑说：“不过，现在是太太身子重，等明年生下小公子后，太太定会管家理事的，到时就像管内院门禁这样，再定些规矩，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不要担心。”

“哟，这是谁这么大口气，还安排起主子来了，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红杏走进来，笑着去捏红霞的脸，“余嬷嬷总说你是闷嘴的葫芦，让我别欺负你，真想让她老人家瞧瞧，你这饶舌的活泼样子，哪里沉闷啦！”

红霞笑着捉住红杏，说：“这不是你说，让我带着她学写字，我的话慢慢就多了些，活泼总是好过沉闷的，对吧，姐姐别嫌弃嘛！”

“对，你是会写会算的，现在还会说的灵巧人，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岂敢嫌弃哟！好了，不斗嘴了，正经的，余嬷嬷找你，我和知霜有几句话要说。”

过了立秋节，阳光微弱，天气越发干冷起来。午后，西跨院后罩房的角门处，小欢无聊的嗑瓜子，听知霜和杜管事说着话，好像是杜管事说抓的什么人，已交代他做的坏事，然后那人已经被关起来了，“请姑娘放心，绝无后“坏”（患）！”

小欢听了心里好笑，“坏就坏，还有什么前坏后坏的，这个差事真是无趣！嗯，韩嬷嬷炒的瓜子味道真香！”

知霜回小厨房继续炒花生，手里不停地翻炒，想着刚才杜管事说的，潘富贵给关起来了，言外之意，会被小谢管家收拾得很惨的，不用担心了。一回头，见小欢在厨房门口没走，直盯着灶台上的炒货看，知霜拿纸卷了个斗角，抓了一把花生放进去，递给她：“少吃点儿，当心吃不下饭了！”

在烧火的紫环看看她俩，等小欢出去了，对知霜说：“你倒会拿这些东西做人情。。。”，“哎哟，昨天我见小喜也在吃花生，”话音未落，传来小欢的声音，她从门口伸出头，笑眯眯地对紫环说：“她的花生是哪里来的呢，莫非是自己买的不成，哈哈哈”，不等紫环说话，她和知霜招呼一声“谢谢姐姐，我走了啊！”，这次是真的走了。

紫环有点尴尬地说：“我给小喜抓的，是那碗你挑拣出来的小粒花生，谢她帮我拎水壶的。。。”

知霜点点头“哦”了一声，心不在焉地说：“将这些花生剥出来吧，等下韩嬷嬷回来，用得上。”

俩人“咔咔咔”地剥着花生，紫环期期艾艾地问：“不知花生糖怎么做，你见过吗？”

知霜说：“没见过，应该是用糖裹花生吧！”继续剥花生想着心事。

看小欢蹦蹦跳跳地走远，知霜晓得她是给红杏复命去了，那天红杏委婉的提醒她，男女有别、内外相隔，与外院管事说事，最好让小欢或小喜陪着，末了笑着说：“这样谨慎些，总是为了你好，看在柳叶姐姐的面上，也得关照好你呀！”知霜只有点头应着，心里吐槽：这个破世道，不到14岁的小姑娘，就要讲究什么男女大防，真是离谱！

锅里咕嘟嘟熬着糖浆，甜丝丝的香气在小厨房里散开，长方形的石板上，薄刷一层油，混杂地铺上瓜子仁、去皮花生仁、黑芝麻，从锅里舀一勺糖浆均匀地浇上去，乘着糖还软，用铲子分割成小块，摊冷片刻，铲起。一片片晶莹的糖块中，夹杂的白色的花生、瓜子和黑色的芝麻，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小秀嘴里含着碎糖，麻利地铲着糖块，含糊不清地说：“摊张糯米纸，别让糖粘上了。”知霜嘴里也含着碎糖，笑着摊好糯米纸，又在另一块石板上刷油，铺瓜子花生芝麻，还放了几片干枣肉，从一个小锅里，舀勺加了麦芽糖的淋上去，这样做出来的褐色糖，好像透亮的琥珀。

知霜和小秀将两锅糖浆做完了，还剩下的花生、瓜子，韩嬷嬷让她们捣碎了，用干净罐子封好，“可以加到麻蓉包的甜馅里，或者芝麻酱里掺一点，都会很香的”。

知霜手里不停，对小秀说：“昨天紫环还问怎么做花生糖，偏巧今天轮到她回家，我们就做了这么多糖，你怕她累着了是怎么的?”小秀狡黠的说：“这麦芽糖昨天买的，不尽快做会越来越干，成坨了再搅开，可费劲了！她没赶上干活，应该算她运气好吧！她得谢我的，嘿嘿！”

知霜笑道：“不过，需要买糖，是前天你和嬷嬷提议的吧！”

小秀笑着拉知霜坐下，俩人将洗好的石板、盘子擦净。

“那可是赶巧了！”小秀忍不住笑说：“嘿嘿嘿，我实说吧，就是特意的。”

冲着知霜一眨眼，小秀道：“其实明天做也不是不可以，昨天买了糖，跟着去了太太娘家的庄子上，那庄子上的粮食出产高，所以每年都能做点麦芽糖。我在那里见着她姑奶奶一家。。。”，见知霜的神色，点点头，说：“对，就是那死老太婆，虽被赶出府，那个庄子上的生活却不差，衣食无忧的，我一下子想起过去受的气，心里特别恨，回来就撺掇嬷嬷今天做糖，就是不想让她家的人吃甜的。。。”

一向只有笑容的小秀，面色郁郁不欢的低语：“我这样做，是不是很不好？”

知霜忙擦净手，搂过她的肩膀说：“你现在心里舒服了吗？”

小秀摇摇头：“昨天又气又恨，胸口仿佛堵着块石头，今天看她不在，心里的气就消了，现在想到她，又觉着，她姑奶奶的事和她也没关系的，这样对她，是不是不太好。。。”

“所以心里有点不安？”知霜见小秀点头，笑道：“那就别想过去的事，以后只将她当做路人，不是，当做是外面来的丫鬟，和谁都没关系的。”

小秀眼神一亮，“对，我也不是以前的我，跟过去的我不一样，好，不去想过去的事。。。万一碰上什么，又想起来了呢？”

“万一到时候不会想起来呢？”知霜劝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别考虑那么多了，看看糖凉透了没，装那个瓷罐子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