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啊？”陈星慌忙拿纸巾去擦，确实有油，油混着孜然辣椒面，纸巾上通红一片，他的耳根有点发热，今晚着实有点释放天性了，他把纸巾压在烧烤盘底下，看看时间，“九点多了，我差不多得回家了。”

“别急啊。”齐修远说，指指那一大桶鲜啤酒，“刚打的酒，喝完再走吧。”

“呃……”陈星有点犹豫。

“怎么，着急回去睡觉？”

“是的，我睡得早。”

“不错，不熬夜是个好习惯。”齐修远话锋一转，说，“偶尔也可以有点意外嘛，我们把酒喝完再散，行么？”

“……行吧。”

夜晚的风有点凉，烤串上来没多久就冷了，齐修远把剩下的烤串拿去让店主复热，回来和陈星继续聊天：“你是江州哪个大学毕业的？”

“江州师范大学。”

“哦，在江东头啊。”齐修远点了点头，“那怎么没去当老师？”

“不感兴趣，我不喜欢小孩子。”陈星强调，“多大的小孩子都不喜欢。”

“哈哈，这话说的。”齐修远笑话他，“以后有了自己的小孩也不喜欢啊。”

“我是不婚主义者。”陈星说，这回表情带上了点严肃。

齐修远不说话了。

陈星慢慢地喝酒。

“不婚主义好，一个人自在。”齐修远给他倒酒，“你家里人呢，尊重你的选择？”

“我——”陈星的脸上有点茫然，“我爸妈很早就离婚了，我跟我爸过，他前几年得癌症去世了。我妈现在在香洲，嫁了人，但没有孩子，所以她有时候来看我，也管我。”想让他结婚，但陈星早在她第二次找上门的时候就跟她出了柜，说这辈子都不会结婚，她还以为陈星在报复她，到现在都不肯相信。

“那你这些年都是一人？没找个……”齐修远顿了顿，“女朋友什么的。”

“没找。没兴趣。”

“也不养狗，养猫？”

“想养，工作不方便。”

“有缘分还是谈一个好，是个陪伴。”齐修远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哪天我帮你留意留意。”

对于恋爱，缘分来了陈星也不会抗拒，毕竟他空窗很久，有时候看到别的情侣腻歪自己也会羡慕，但这种事不能强求，还是得看缘分。陈星微微一笑，没把齐修远的话放在心上，“好的，那谢谢齐……哥。”

“嗯。”齐修远举起酒杯，俩人碰了一个。

十点钟，齐修远牵着成功，送陈星去路口打车，“真不去我家啊？很近，就十分钟。拿完我送你到小区门口打车。”

“不了。”陈星摇头，“太晚了，改天吧，谢谢你的好意。”

“也行，那我哪天去图书馆给你送过去。”

陈星叫了个网约车，车就在附近，很快到了。临走前陈星跟成功告别：“成功，再见，下次再来找你玩。”

成功“嗷呜”一声，甩着屁股就要跟陈星一块儿上车。齐修远牵着狗绳，把他往回拽，“这小子，爱上你了。下回再聚，到了发个信息。”

“好，再见。”

到家，陈星先给齐修远发信息报平安，然后去洗澡。吃了两个多小时的饭，身上全是腻乎乎的烧烤味儿，还有酒味儿，陈星嫌弃自己，洗澡都比往常多搓了两分钟。洗完澡他躺在床上，齐修远的消息正好弹出来，是条视频，陈星点进去，上面还有一条文字信息：“成功想你了。”

陈星点开视频，成功叼着狗绳在地上打滚，滚完又蹭到门边，回头冲齐修远叫，齐修远拿着手机，走过去摸了摸成功：“小子，你想陈星哥哥了啊。”

成功“嗷”一声，摇着尾巴在原地转圈。

“陈星，下次再来和成功玩吧。”

陈星笑了笑，打字说：“好的。你还不睡觉吗？”

“刚洗完澡，不急。”齐修远说，“对了，刚刚忘记问你了，你现在对天文学还感兴趣吗？”

陈星愣了愣，说：“感兴趣，怎么了？”

“你提到的那个天文爱好者论坛，是不是叫‘M8社区’？”

陈星的心跳了跳：“你也知道啊。”

“知道。这论坛一开始是一帮深空摄影爱好者建立的，后来因为一场流星雨实况转播被全国天文发烧友关注，规模越来越大，就变成天文爱好者的聚集地了，现在都在活跃呢。”

“我都好久没登录了，账号密码都忘记了。”

“有空回去看看，论坛改版之后变化挺大的。”

“你也有账号吗？”

“有，不过我只浏览，不发帖。”

“哦。”陈星登时松了口气，也是，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巧合呢，“我小的时候还在上面认识了一个网友呢，聊了很长一段时间。”

“多小的时候？”

“16岁，高一的时候。”

“那你胆子可真大，网络上坏人很多。”

“那我很幸运，我遇到的是一个好人。”

“有故事？”

不知道为什么，陈星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很强烈的倾诉欲。这件事是他心中的秘密，从来没有跟其他人分享过。今晚他们聊了这么多，应该能算得上是朋友吧？陈星翻了个身，靠在枕头上，打字：“不算故事吧。就是网友的关系，那时候我不懂事，很幼稚。”陈星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尴尬，说起来，这好像是他的初恋（就喜欢的程度来说），没有恋爱的技巧，只有依靠直觉的讨好，陈星还不想在齐修远面前暴露性取向，于是眼睛一转，说“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大姐姐。”

齐修远：“大姐姐？”

“嗯。”陈星心虚地说，安慰自己这是善意的谎言，免得性取向暴露，两个人都尴尬，“她很温柔，很成熟，也很聪明，对我很关心，让我度过一段很温暖的时光。”

“原来你喜欢这款啊。”

“差不多。”陈星说，“其实也不是，我还是看眼缘的。”

“你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要是很丑，你也会喜欢？”

“我不看脸。”

“但是心里会有落差吧。”

“嗯。”这点陈星不否认，“但是如果能接受就还好。”

“后来你们还有联系吗？”

“没有。”陈星说，“我跟她表白，她不理我了。”

“也许她不喜欢网恋。”齐修远安慰他，“女孩子嘛，能接受异地恋的很少。”

“嗯。”陈星越来越心虚了，真实的情况是对方知道他是个同性恋，吓跑了……陈星翻个身，脸颊红通通的，“现在想想真的好幼稚，也许那不是喜欢，只是有好感，如果我没有那么冲动，或许我们现在还是朋友。”

“也不一定吧，缘分这个东西不好说。”

“确实。”陈星打个哈欠，有点困了，“你还不睡吗？”

“差不多了。”齐修远说，但是好像仍然没有睡觉的意思，“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啊？”陈星懵了一秒，“我挺好的啊。”

“你是被这个大姐姐伤害到才一直单身到现在吗？”

“不是。”陈星有点哭笑不得，“我那时候才16岁，哪来这么深刻的情感体验。我后来有交过几个女朋友，不合适就分开了。”

“哦。”齐修远说，“你应该多出去走走，不要老待在家里，一个人也可以过得丰富多彩。”

“嗯，确实。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运动，爬山，摄影，多接触接触自然风光。”

“好的，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的。”

“哦对了，你刚刚说M8社区的账号密码你忘记了，可以私信管理员问问，如果记得当初的密保的话说不定可以找回来。”

说实话，陈星觉得没什么必要了，不过他还是感谢齐修远的建议：“好的，谢谢，我改天试试。”

“嗯，那睡觉吧，晚安。”

“晚安。”

放下手机，关灯，今晚的月亮是圆的，如水的月光洒进来，照在陈星沉静的面庞上，很快，他睡着了。

同一片天空下，有一个人却辗转反侧，睡不着了。

外面狗在挠门，锲而不舍，齐修远翻个身，下床开门。成功一溜烟跑进来，跳上床，在床尾找了一个位置，眼巴巴地看着齐修远。

“……跟你爹学的吧，厚脸皮。”齐修远叹口气，上床，成功贴过来，蹭他的小腿肚。

齐修远摸着狗头，喃喃道：“你说神奇吗，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巧合。”

那时候多少岁来着……二十二、二十三？刚读研，压力特别大，一闲下来就逛论坛。即使到现在他对昨夜的星辰也记忆犹新，一开始，觉得他是个有点孤独的小屁孩，发个打招呼的短信认真地像个AI。齐修远自认是个善良的人，没法对这样一颗真诚的心视而不见，所以他回了一条差不多长度的短信。从此……就多了一个有点粘人的小朋友。

一开始齐修远没有多想，就觉得这个年纪的小孩多少有点文艺病，喜欢顾影自怜，渴望被关爱，但时间一久，他就觉出点不对味来了，为什么他那么喜欢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什么“一周不见，我每天都在想你，渴望和你聊天”、“我上课的时候都在想你”、“想你在做什么”，还说想叫他哥哥。如果是正常的哥哥倒也没什么，可齐修远居然从字里行间感觉到了那么一点……娇羞的意味？

他心说这小子不会是同性恋吧。去问相熟的师兄，师兄说：“你跟一个小屁孩纠缠什么呢，别最后再赖上你。现在的小孩儿都很极端，稍微不如意就要死要活的，尤其是那种阴郁型的，你小心点吧。”

齐修远想，倒也没这么严重吧。

昨夜的星辰还是挺可爱，挺懂事的，真是同性恋也没关系，他不歧视这个，但前提是，他对自己没那种想法啊。

齐修远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对昨夜的星辰表现出太关心的态度，免得他误会。但是这小孩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显的疏远他也察觉不出来，甚至还反过来安慰他学业固然累，也要注意休息：“哥哥，注意休息呀，你太劳累的话我也会担心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齐修远第一次没有回复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