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客骗钱的方式是交各种贿赂的钱,而至于赵昌就简单多了。
他只需要继续顺着门口瞎子的话进行忽悠,让猎物继续将身上剩余的财产往赌池里丢便可。
那赌客有一点说的对——进了赌池的钱,想要再拿出来,那可是比登天还难!
“说了这么多,姑娘你可是想好了?”
一番长篇大论之后,赵昌终于做了最终的收尾,“你现在即便把那些金子拿出来,也就只有那么点钱而已。我是这里的庄家,我还能不知道赌局是什么情况?这些内幕我只跟你说过,至于你愿不愿意听我的建议,还要看你自己。”
言罢,赵昌倏然起身,走到几案前提笔写下一串地址。
待到墨迹干涸,这才将宣纸卷起来递到苏流瑾手中,一双眼中尽是慈爱,语重心长地说道:“老夫也有一个你这么大的女儿,拳拳之心,让老夫为之动容。治病要紧,你先去找那药贩子拿药,说是太守让你去的便可。”
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身份透露出来,赵昌看着苏流瑾那因为震惊而蓦然瞪大的眼睛,微微一笑,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似乎是被赵昌的身份镇住了,直到苏流瑾的身影消失,赵昌还觉得她那副不可置信的神色犹如在自己面前。
先是在她茫然无助的时候给出活路,顺便在她其他困难上施以援手,再加上一个太守的身份……
便纵是千年狐狸,只怕是也要被玩的团团转!
“去跟上。”
赵昌早就做惯了这样的事,暗卫听到他的命令,当即心神领会,飞身远远跟在苏流瑾他们身后。
不过一个小小郡县的太守自己培养的暗卫罢了,较之于普通人,他们自然有普通人无法觉察的跟踪能力,但偏生,现如今他们跟踪的并不是什么普普通通之辈。
“后面有人跟着。”
暗卫才刚刚从太守那里出来,就已然被张畔觉察了用意,立马悄然凑到苏流瑾面前,压低声音通了个气。
闻言,苏流瑾一点也不意外。
方才太守说的那一堆话可是很有水平,要不是她也是个千年狐狸,说不定还真往他那坑里栽进去了。
但,她今生重来,有一句话一直都是她的行事准则——
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只有在你身上索取更多利益!
倘若是上一世,对于一个凑上来对她示好的人,她或许还会感恩戴德,想要对对方涌泉相报。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抱歉,但凡对她好的,她第一反应就是在心里罗列一遍自己可以贡献给对方的利益,以便觉察对方的真实意图,避免处于被动位置!
“我不去找那药贩子,难道要你去救治我爹爹么?”
蓦的,苏流瑾话语之中带上不耐烦的怒意,甚至往旁边挪了一步,避免自己跟张畔走的太近,让张畔说的那些难听的话影响到自己。
自从张畔遇到苏流瑾之后,他还从未看到过苏流瑾露出这样的表情。
详细说来,现如今的苏流瑾,似乎多了几分生动形象,多了几分人性。
但,他心里清楚,这一份人性,是苏流瑾装出来的!
默默在心里擦了一下额角的汗水,张畔无声往苏流瑾身边又凑了几分,跟着她刚刚的话头继续说了下去,“你要有点戒备心,素不相识,为何无缘无故要对你施以援手?”
张畔这话语之中还带着无奈,再加上他本身就把自己的姿态放的比较低,故而表现出来的状况就如同他是在跟苏流瑾祈求一般。
暗卫站在他们二人身后不远处的小摊旁,不动声色将二人的对话都记了下来。
“就凭他是太守!”
苏流瑾显然有些恼羞成怒,说话的音调都跟着高了几分。
紧跟着,她似乎注意到了周围人那些诧异的目光,立马快步往前走了几步,不再与张畔言语。
即便如此,张畔显然还是不死心。
他匆匆追上去,语气之中带着几分焦急,“他位高权重,就更不会无缘无故……”
“你闭嘴!”
张畔这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流瑾皱眉打破。
她回头冷冷地在张畔身上扫视一周,似乎是在掂量张畔现如今的行径到底还值不值得将他留在身边,“要不然你就找到救治我爹爹的方法,要不然,就闭嘴乖乖跟在我身后。再多说一句,你就不用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一番话下来,张畔似乎终于被震慑到了。
他脸上神色复杂,回头又往赌场的方向咬牙切齿了一番,最终还是闭上眼睛握了握拳头,冷哼一声跟在苏流瑾身后。
只不过,这一次,他是真的不再多说一句。
这样的成果显然让暗卫很是满意。
他跟踪过不少受骗目标,本以为这样有两个人的组合不太容易被骗,还打算去药贩子那里嘱咐几分,让他再设一个局。
倒是没想到,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竟然在他们二人之中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利!
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确定了自己跟踪的成效,暗卫也不再继续跟着他们往下走。赵昌那边的琐事极多,还有其他事情需要他去处理,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这两只瓮中之鳖身上。
觉察到暗卫的离开,张畔那一副隐忍的神色立马淡了几许。
他快步走到苏流瑾身边拽了一下她的袖子,“人走了。”
闻言,苏流瑾脚步微微一顿,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便甩开张畔继续冷脸往前走去。
暗卫虽然离开了,但这城中街道上难免还有其他赵昌安插下来的眼线。即便专门用来盯着他们的那双眼睛已经消失,却依旧不可以因此懈怠。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苏流瑾他们二人的身影便出现在赵昌介绍的药铺中。
药贩子似乎早就料到了二人前来的意图,苏流瑾前脚刚踏进门,他后脚便笑嘻嘻地迎了上去,一张嘴就是老药贩子了。
“不知令尊沾染的是什么疾病?又有什么价值连城的药材未曾寻到?令尊先前可曾服过其他药剂?服过多少?效果如何?”
一连串的问句在苏流瑾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砸在她的脸上,让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须臾,她这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意识到是太守派人先来打了招呼,一张小脸上挂上了几分薄红,目光微垂,说话也有些吞吞吐吐。
“具体的我也不知晓……是寻一味叫‘千金草’的药材……方子我带来了,您看看可还有什么疏漏?”
说着,苏流瑾还真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看到药方子的那一刻,张畔眸中的神色没忍住动了一下。
她本以为苏流瑾当时在赌场之中说什么家父生病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别人可能不知道,但苏流瑾的父亲到身子到底如何,他可是再明确不过了!
正因如此,在苏流瑾顺手就从身上拿出一张药方的时候,张畔着实是没忍住心中的那份惊讶。
毕竟是精心挑选的药材,千金草对于不得其道的人来说,或许是千金难求。但遇上了一个以此为生的药贩子,那便已经算不得什么特别稀有的东西了。
“有是有,但是……”
“我们以此作为抵押。”
不必药贩子说完,张畔已经先行上前一步将早已准备好的玉佩递了上去。
虽说药贩子并不认识这玉佩到底属于哪个家族,但单单从这玉佩的材质来看,其细腻丝滑的手感就昭示着它的价值绝对不简单!
有了抵押,药材很快便被打包好送到了苏流瑾随口胡扯的一个地址。
而至于他们二人,则是随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二人前来之时还是深夜,而经过了这么一大堆事情的发酵酝酿,红日早已在东方出现,顶着薄薄的一层微云想要带着自己的光亮冲破天际。
而这不夜城暗夜之中的繁华,也跟着暂时落幕。
“确定他们已经被套牢了?”
赵昌摩挲着刚刚到手的玉佩,目光落在药贩子身上,眸子深处带着几分贪婪。
今日误入赌场的二人一看气质便是大户人家,看那小姑娘只带了一人出来的阵势,恐怕还是为了给家人求药偷偷跑出来的。
这种人,最容易下手!
“他们早在踏入场子的那一刻便是瓮中之鳖,太守何必担心?”说着,药贩子的嘴角还挂上了一丝微不可见的嘲讽。
白日里的河东郡与其他地方并无二异。
唯一不同的,便是日暮时分突兀而至的一只黑鹰。
黑鹰在苏流瑾他们落脚的客栈窗前徘徊了几圈,最终将带在自己身上的小纸条周全送到了苏流瑾面前。
纸条上只有一个字——
毕。
“好了。”
将纸条在烛火中燃尽,苏流瑾勾唇一笑,回头招呼张畔一同往外走去,“畴昔之夜演的那一番戏,现如今已经到了收割成果的时候。”
与此同时,河东郡最大的赌场顶楼。
赵昌看着面前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情报,整个人气的脸色都青了下来——
日前派出去追杀神棍的杀手已成尸体!
也就是说,他近日开的最大的一盘赌局,全然超出了他的预料。同时伴随着的,还有无数挥金如土的赌客的辱骂和他需要为苏流瑾支付的巨额赏金!
就在他还想着找个理由将苏流瑾这笔账赖掉的时候,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却如此恰当适时地出现了。
“太守可是已经看到了信件?”
不曾推门而入,苏流瑾那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就这么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传了进来,“太守让我压神棍我就倾尽身家压神棍,如今到了太守兑现诺言的时候,太守可莫要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啊!”
如此嚣张的语气,即便赵昌反应再慢,此时也明白过来,一张扭曲的脸更黑了几分,怒目圆瞪,咬牙切齿。
她这哪儿是被自己骗了?
她这分明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结局,从头到尾就是在把他当猴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