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的人悠悠转醒,睁开眼,古色古香的陈设映入眼帘。侧头,榻边有一矮凳,矮凳上放着茶水,触手可及。
言辞动了动,想坐起来,不料一动,全身便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我这是……在哪?”言辞心想。屋里的窗户开了一半,隐约可见屋外翠竹繁茂,枝叶间尚有冰雪覆盖,远处高耸的雪山陡峭不已,泛着银光。
他耳朵动了动,视线移到门边。片刻后,屋门从外打开,进来一只赤狐。
言辞打量着她,“莫非是妖族的人?”
思量间,赤狐已经走到面前,瞅了他一眼,“这茶,你要喝吗?”
言辞谨慎道:“不喝。”
赤狐琥珀色的眼睛弯了弯,然后,尾巴一扫,碧青色的茶杯应声而碎。
“想起来了吗?”赤狐又道。
言辞想起昏迷时头上传来的剧痛,脸霎时变臭,“是你把我们打晕了?大人呢?”
赤狐轻轻一跃,到了矮凳上,嗤笑道:“不、识、好、歹!”
顿了顿,幽幽道:“明明是我们救了你和你家大人,怎么反倒狗咬吕洞宾了呢?”见言辞满脸都是不信的模样,又道:“你若不信,自可看看你体内还有没有那脏东西?”
言辞本不信,可等他用心感知时,便知道赤狐没有说谎。
他一时间不禁沉默。
赤狐则发出了胜利笑声,边往门口走边道:“别乱动,再动!你这具身体就废啦!你就再也见不到你家大人了哦——再见!”
言辞摸不准她到底是好是坏,但刚刚他有所动作时,的确疼痛难忍,而且身体里的邪念也没有了,她是谁?
这个问题暂且没有答案,言辞就暂且放下了。
而此刻另一边,祁尘已经醒了过来,神官站在他床边,刚好探查完他的情况。
神官立了片刻,又去探祁尘脉搏,不料却被他躲开了,她抬眼,无声询问。
祁尘刚醒,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已经恢复到平常温和的语调,“师父还和往常一般。”
“什么?”神官有些疑惑。她已修炼到至纯至臻之境,返璞归真,所言所行如同未经世事的孩童,眼里流露出淡淡的疑惑,浅淡的瞳孔像山泉一样清澈,带着凉意,这不禁让祁尘恍然觉得自己尚在少年时,和神官,赤狐仙长生活在一起。
祁尘微微一笑,“多谢师父。”
神官摇摇头,道:“你伤好以后可有去处?”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推门声打断了。赤狐如同一团火球,唰地一下就到了神官身边,如同几日不见得模样,但她分明只离开了一小会儿。
“这么快?”神官不自觉扬声,可仍是那副淡然的样子,只有平常亲近之人才能分辨。
赤狐在神官怀里扭了扭,质疑这话,“快吗?我倒觉得我去了好久!”
神官无奈一笑,倒像是在哄着她,问:“那话可带到了?”
“自然!”赤狐飞快答完,又神秘兮兮道:“叫他好好养伤,不要乱动,邪念没有了,我不是坏人我都说了,不过我没告诉他我是谁,小沉怎么样,得让他的心高高悬着,这样才好得快!聪明吧?”
“又胡闹。”神官轻敲赤狐的额头。这是一个温和的惩戒。
祁尘道:“赤狐师父。”
赤狐抬起头,惊讶不已,“你养的那小孩真不错,他尚且还不能动弹呢,你就已经恢复自如了!可见他帮你分走了多少脏东西!养得好,得到为师真传啦!”
祁尘闻言,不由担心,“他伤得很重?”
赤狐点头,难得严肃,不确定道:“他此前是非人之物吧?”
祁尘点了下头,道:“他是由一缕至纯邪念所化。”
赤狐随即了然,但很快转为震惊,看看祁尘,又看看神官,不可置信道:“至纯邪念!你是说没被我俩净化的那玩意儿?我怎么还听不懂了呢!”她指了指自己和神官,脸都要裂开了。
祁尘还是点了下头。
赤狐用前腿勾住神官的手,神官由她摆弄,巴掌拍得无比响亮,“厉害呀!你母亲的真——传弟子!我们两个师父自愧不如!引狼入室您才是标杆呐!”
神官等她说完,适时捏住她的嘴,微笑道:“一切自有缘法。”
赤狐双眼睁得极大,还没从如此荒谬的事实中缓过神来,凉凉道:“然后你们还打算……”
祁尘始终静静听着,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是,我打算和他在一起。”
话卡在喉咙中间,赤狐差点没提上来气,再三斟酌,语重心长道:“我也……不是反对,我……就是惊吓……不不不!讶!讶!惊讶!而已。别多想,我觉得你很有想法,啊!那小孩儿挺不错的,我见过啦!长得很好看,特别是冷脸……不是,我是说他现在已经不是邪魔之身了。”
赤狐仙长越描越黑的话逗笑了两人,最终她也放弃了争辩,只道:“你知道的,我真的只是惊讶,毕竟当初你信誓旦旦要杀了邪魔之身,封印邪念来着,一转眼,你跟邪魔之身在一起了,啧啧啧,话本子里学来哒?”
祁尘自嘲笑了笑,“我也不知。起初是觉得他可怜,想着他也无辜,便想让他过几年轻身日子,没想到……”
“既决定了,就莫要后悔。”神官温言道。
“是。”
言辞很快就见到了祁尘,是在当天夜里,夜深露重,又是昆仑,祁尘进到房间后,才恼恨自己带来了满身风雪,但闪避不及,言辞已经醒了。
“吵醒你了?”祁尘轻声道,放下灯笼坐到床边。
言辞紧紧盯着来人,从祁尘一推开门他就知道是他。
“怎么了?”见言辞神色奇怪,祁尘以为他哪里不适,忙伸手去探他额头,“没发烧啊?怎……”
言辞的唇有些干燥,热腾腾的,祁尘刚刚从外面进来,浑身上下都是冷的,一冷一热逐渐交融,将两人身上过于极端的东西中和在了一起。
祁尘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言辞这样主动。他还是担心,这样的言辞有些,不正常。
他显然想到了云枫洞的时候,自己对他说喜欢他,言辞怎么也不肯相信。
他正欲推开,可一睁眼,言辞眼角微红,满脸泪水的模样便直直撞进眼里心里,他立刻不再动作,在心里默默叹气,“不该一直把他养在山上,一个人呆久了就害怕也不是个办法。”
言辞一只手揽住了祁尘的腰,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臂,力道越来越大,动作也越来越凶猛,可又毫无章法,祁尘忍了又忍,最终在嘴里都有血腥味儿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反客为主,捧着言辞的脸,细细亲吻,由浅入深。言辞不会换气,挣扎着后撤,却不知什么时候被祁尘掐住了腰,动弹不得,手脚也半点力气都没有,整个人软得似一团水。
“……唔……”言辞轻咛了声。
祁尘安抚似的上下抚摸他的背,又过了一会儿,言辞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这温柔乡时,祁尘才慢慢后撤。
即使错开,也藕断丝连。
余光瞟见,言辞终于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脖子一路烧到耳朵,红得要滴血,垂着视线动也不敢动。
祁尘眼里情潮未散,呼吸散乱,平日里温和自持的模样也不知落在了哪里。
两人狼狈得如出一辙,小半刻,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息才散开些许,都不由得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