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高一，林年芝与宋陵的接触不是很频繁。

给他送情书的机会少了，就会在捡瓶子易拉罐的时候遇上。

宋陵会在林年芝不知道捡到哪条街的时候，突然冒出来，跟在后面走一段路，特别闲的样子。

有时候他手里会提一个塑料袋，里面装满空的塑料瓶易拉罐，说是打篮球的队友喝完要扔的。

他自然地拉开编织袋，把瓶子一个一个倒进去。

林年芝觉得宋陵真的很莫名其妙，不过他会给她带空瓶子，就不愿意多去计较了。

况且，宋陵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他不会问林年芝的家庭情况，不会好奇林年芝每天这么晚回家为什么父母不管她。

他只会面无表情地跟在林年芝后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五一长假，身边的同学都兴奋地讨论去哪里玩，林年芝也很高兴，父母打算带弟弟回老家过节，她可以独居几天，不用看家人脸色。

之前林年芝用攒的钱买了个几百元的老人机，能上Q/Q微信那种，里面加了些负责分发兼职工作的群，有合适的，就会问一问。

这次她在Q/Q上接到一个兼职单子，为五一开业的品牌眼镜店做宣传。

眼镜店开在繁华热闹的商场一楼，工作时间从早上十点到晚上十点，中午晚上管饭，一天150元。

这个价钱，林年芝十分满意。

开眼镜店的是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老板张文在五一当天的开店仪式上出现了一小会儿，就不见了踪影，其余时间都是老板娘李美芳在店里忙。

林年芝每天都要套上笨重的米老鼠布偶服在商场门口的广场上转悠，李美芳心疼她年龄小，时不时会喊进店里坐一坐，喝杯水。

五月的气温开始拔高，林年芝闷在玩偶服里越来越觉得呼吸不畅，难受得很，向李美芳反应，下午的时候，李美芳就给她在玩偶服里装了冰袋和一个小电风扇。

“小姑娘，这样是不是舒服一些？”李美芳问。

林年芝笑道，“舒服多了。”

李美芳扯了卷纸递给林年芝，“擦擦汗，晚上你多吃一份盒饭。”

“好啊！谢谢老板娘！”

李梅芳看着满头大汗的林年芝，触景生情说道，“我老家还有个小妹妹，跟你一般大，可调皮了，没有你这么能干。”

林年芝笑笑，没有说话。

到了晚上凉快许多，林年芝吃过饭随便走一走，站一站，就很容易挨到下班时间。

商场灯光璀璨贵气，外墙上挂的LED巨幅显示屏在播放广告，林年芝穿着玩偶服穿梭在人群里，想到干五天就可以赚750元，笑得跟广告里的模特一样灿烂。

今天是最后一晚了，林年芝打算下班后去买点烧烤，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远处走来几位高挑惹眼的少男少女，吸引了广场上许多人的注意力。

林年芝一眼就看见人群里出众的宋陵，在他身边的是已经上大学的姜妍儿。

他们中不知道谁说了句什么，几个少年人大笑。

接过林年芝手中宣传单的人听见声音也看过去，眼睛一亮，笑着说，“哎呀，这就是青春呀！”

林年芝对她说了谢谢，回头去看，宋陵一行人已经走进了商场。

她庆幸自己穿了玩偶服，厚重的衣服把她的自卑和艳羡都隐藏得很好。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林年芝情绪没有之前那么高涨，时不时看时间，盼着早些下班回家。

十点一到，林年芝就跑进店里，脱下沉重的玩偶服。她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今天出了很多汗，衣服湿哒哒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晚上老板娘有事，是老板在店里，她扫了一眼，没看见老板身影，问旁边的店员小姐姐，“请问老板在哪里？”

“应该在里面隔间，你去喊一下。”

一位顾客走进店，店员小姐姐说完，赶忙迎上去。

店里有一个放货品杂物的房间，林年芝走过去，发现房间里没有开灯，里面黑漆漆的，隐隐看见尽头好像有个晃动的人影，林年芝踏进去的一只脚赶忙缩了回来。

她心中打鼓，朝里面道；“老板，我要下班了，麻烦结一下今天的工钱。”

杂物间里突然出现几声急促的喘息，随后一个瘦矮的身影走了出来。

林年芝闻到一股很难闻的味道。

她赶忙皱眉退后了两步。

张文穿着一身潮流服饰，不高，很瘦，在刺眼的日光等下，眼下乌黑看得一清二楚。

林年芝被男人盯着，生出一股不适，但是她不得不重复一遍，“老板，麻烦你把今天的钱结一下。”

她的工资都是当天结算的。

“哦，好。”张文笑了笑，眼下的褶子炸开。

他上下打量林年芝，露出一张关心的脸，“我老婆说你小小年纪出来打工，不容易，你看看……”

男人从旁边柜台上拿了包抽纸，凑近林年芝就往她脖子上擦，“小姑娘家家的，多辛苦啊……”

另一只手开始不老实地往林年芝身上摸。

林年芝一时间吓傻了。

恶心的手从背后慢慢往前移，还要把她往杂货间里拉，林年芝尖叫着推开，抓起挂在胸前的手机大喊：“我从进店开始就在录视频，你再对我动手动脚试试！”

店里其他人听见声音，都吃惊地往这边看。

林年芝紧紧抓住手机，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双眼通红地大喊，“你猥亵未成年！你个色狼！”

张文见到店里其他人的注目，为了掩饰心慌，大骂：“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猥亵你！造什么谣！”

说着就要去抢林年芝的手机。

林年芝用力把一旁竖立的玻璃展示台推倒，剧烈的玻璃摔碎声不仅把店里的人吓一跳，也把外面的行人吸引过来。

“小兔崽子你干什么！”男人暴跳如雷，被一地的玻璃挡住路，就要绕过另一边展示台抓人。

“赔我钱！”张文怒吼。

林年芝趁这空隙，抖着手拨打110，对方刚接听她就急忙开口，“桂湖商城一楼的眼镜店，老板猥亵未成年人！”

眼看男人就要冲过来，林年芝吓得跑到另一边展示柜后面，对着手机哭喊，“求求你们快过来！他猥亵未成年人！”

两个店员又惊又慌，想要上前拉住张文，被张文吼：“你们过来我就辞掉你们！我是被她冤枉的！她想要敲诈！”

“你骗人！”林年芝大喊。

宋陵刚和朋友从商场里出来，远远路过眼镜店，见门口站了些人，有人道，“这么热闹，说不定在搞活动，你们要去看看吗？”

“算了吧，十点多了，而且我也不配眼镜。”其他人拒绝。

宋陵个子高，视线往那儿一扫，突然愣住，店里面竟然是林年芝。她站在展示台后面跟一个气势汹汹的男人对峙，表情不对劲，像是哭过。

显然这不是店家在搞活动。

林年芝遇到麻烦了。

姜妍儿刚接到父亲催促回家的电话，不耐烦地挂断，对宋陵道，“我们快回去，我家那老头又催我了。”

宋陵看向姜妍儿，“我还有点东西没买，你先回吧。”

“明天再买也行。”姜妍儿皱紧眉头。

宋陵清楚不给个理由，姜妍儿会刨根问底，就道，“明天有体育课，我还想去买双鞋。”

姜妍儿觉得宋陵有点不对劲，但家里父亲催得急，想到要是违抗那老头意愿的下场，心中烦躁渐升，“行，我先走了。”

宋陵又找了个理由把想要作陪的朋友打发走，见他们离开，赶忙往眼镜店方向跑去。

林年芝心里不断祈祷警察快来，眼看张文不顾几个行人的阻挠跟条狡猾的泥鳅似的滑上来，恐慌地就往旁边躲。

突然衣服被展示台凸出的金属边沿勾住，眼看那男人疯了般就要抓住她，一个身影猛地冲上来。

宋陵挡在林年芝面前，神色冰冷，气势冷冽，“你要干什么！”

张文撞到宋陵身上，见到来人这么高，一时有些发怵，抬头看到对方一脸青涩的学生样，瞬间就又有了底气，“给我滚开！”

宋陵不动。

这时，人群里有人喊，“警察来了！”

宋陵趁这空隙，赶忙回头问，“你没事吧？”

林年芝见到宋陵还在惊讶中，见他问，忙摇了摇头。

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他们扫了一眼杂乱的地面，望向林年芝三人，其中一人问，“报警的人在哪里？”

“在这！”林年芝赶忙跑到警察面前。

警察见小姑娘头发凌乱衣服湿透，眼尾通红，皱起眉头。

年长的警察双眼如炬，望向小个子的张文，“你是这里的老板？”

张文腿有些软，没回答。

“是不是！”年长的警察呵斥。

张文慌忙点头，“是、是！”

他五官皱成一团，可怜兮兮地跑上前，“警察同志，我是被冤枉的……”

林年芝瞪他，气得全身发抖。

宋陵走到林年芝的身后，呈保护姿态隔开张文。

年长警察见了，又问，“你是谁？”

宋陵看向你年长的警察，“我是她的同学。”

年长的警察扫了一眼天花板，朝年轻警察使了个眼色，才对三人道，“跟我们去警局走一趟吧。”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我是冤枉的！”张文就要跪下来了。

年长的警察笑了笑，“放心，我们秉公执法，不冤枉好人。”

几人朝停在马路边上的警车走去。

宋陵跟在林年芝身后，他手上一直都提着在商场购物的纸袋，他递到林年芝身侧，轻声道，“你把这件衣服套上。”

林年芝其实不想要宋陵跟过来，一种莫名的羞耻与丢脸从心底滋生，让她十分不适。

林年芝闷声说，“我不用，谢谢。”

宋陵沉默了会儿，才道，“看看你的衣服。”

林年芝一愣，慌忙低头，上身白T恤很薄，被汗水浸湿，胸衣看得一清二楚，就连上面的蝴蝶结都若隐若现，林年芝赶忙双手抱胸。

她缩成一团，脖颈弯成弧状，瘦小的身躯微微发抖。

一件深色防晒衣落在肩头，宋陵安慰，“别害怕，有我在。林年芝，你刚刚很勇敢。”

林年芝红了眼眶。

几人到了警察局，张文还是撒泼打诨，不愿意承认猥亵了林年芝。警察向林年芝了解了情况，对张文的态度更加不客气，他们拿到了店里的监控录像，摄像头刚好记录下张文猥亵林年芝的整个过程。

张文看到视频后百口莫辩，整个人都摊在了地上。

“你光想着删除小姑娘说的视频，却忘了自家店铺装了监控。”年长的警察冷笑。

案件处理的过程中，宋陵一直坐在外面。他不想让林年芝难堪。

他在冲进店里之前，并不清楚林年芝发生了什么。过后在车上，听见眼镜店老板不停地向警察求情，他才隐隐猜到始末。

他庆幸今晚买了一件衣服，能够帮到林年芝。

老板娘李美芳匆匆赶到，她一开始还不愿意相信张文会做这种事，跟林年芝说肯定是误会，直到亲眼看到视频，明亮的眼镜店里，张文整个人都黏在林年芝身上，还要拉她进房间。

李美芳气得差点晕倒，冲到张文面前一顿拳打脚踢，大骂：“家里小孩生病你不管，竟然还猥亵这么小的姑娘！你这个畜生！不是人！”

“离婚！我要跟你离婚！”

林年芝站在一边，忍着没掉眼泪。这几天李美芳对她很好，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善意。

李美芳被两个警察拉开，见到林年芝，满是愧疚，她没想到嫁的人竟然能干出这种龌龊令人作呕的事，她实在没脸见林年芝。

李美芳从包里掏出一千块钱递过去，还没开口，就掉了眼泪。

“姑娘，我对不起你……这钱，你收着。”

林年芝只抽走了150元，剩余的说什么都不肯要。

林年芝说，“李阿姨，我只要我该拿的。”

李美芳心里更是难受，她作为女人，哪能不清楚这会对一个小女孩造成多大的阴影，“对不起，我孩子生病了，如果今天是我在店里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林年芝双手揪住衣摆，咬着牙摇头。这一晚上，被男人抚摸的恶心感还没消散，她不敢想如果被拉进了杂货间会怎么样。

宋陵站在林年芝身侧，想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又怕吓着她。

凌晨十二点多案件才处理完，老年警官要送林年芝宋陵回家。

宋陵道，“不用了，我家里人会来接我们，谢谢。”

两人走出警察局，林年芝打开手机，里面并没有所谓的视频，那时候她恐慌到极致，只想吓住张文。

今天是五一最后一天，父母和弟弟肯定也到家了，她这么晚还没回去，他们也没有打电话发短信询问。

林年芝甩了甩脑袋，告诉自己不要去想。

宋陵站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示意林年芝，“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你刚刚不是说有家长来接吗？”

宋陵望着眼尾还有些泛红的林年芝，“我撒谎了，你现在应该不想见到其他人。”

林年芝垂眸，宋陵说得很对。

“我不会说的。”

“嗯。”

她身上还穿着宋陵新买的防晒衣，抬头看他，“今晚谢谢你。”

宋陵露出一抹微笑，“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