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触感从那处皮肤传到神经末梢，林七夜缩了缩脖子，连忙将云霁月的手拿下来，合拢在自己的双手间，讨好地冲他笑笑：“是他硬拉着我来的，我可不想来这种地方。老师别生气嘛——”
知道老师最想听到的是什么，林七夜继续解释：“我现在打不过他，双手还都被他锁住了……老师——”
云霁月缓和了点神情，但还是稍微有点不开心，暗戳戳的把赵空城拉进了自己的黑名单。
对无关人士的命运不感兴趣，因此云霁月只窥探了赵空城死亡当天发生的事。——若不是对方死于他的任务目标，还牵扯进了一位他唯二在乎的人，并守护了对方的家人，否则云霁月是会选择冷眼旁观赵空城的死亡。
早知道林七夜今天会遇见他，然后被他拉到了不该来的地方，云霁月就应该直接带着林七夜去逮鬼面王。
见青年没完全原谅自己——实际上这又不是林七夜的错，他没必要一定要哄人，但没关系，反正他乐在其中——，林七夜捏了捏手掌里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有意压低音量求饶：“老师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谁料，先一步回答他的，是一道粗犷的男声：“你小子干嘛呢？”
终于注意到这边动静，只看到林七夜一个人神经兮兮地握着空气、对空气说话，赵空城抽了抽嘴角，“你……不会是个神经病、呸，精神病吧？”
林七夜一秒换上冷漠脸：“不关你事，你继续。”
“嘿你这小子！”赵空城气急。
他上下打量了还保持着侧坐姿势的林七夜几秒，狐疑道：“你真不是精神病？”
“……不是。”
“哦……”赵空城半信半疑，“话说回来，你小子有没有听我讲话啊？”
他威胁似地眯起眼睛，“该不会我讲的这十几分钟里，你一句都没听吧？”
有靠山在，林七夜才不怕他。他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我还没举报你强迫未成年呢，大叔。”
都说了只是单纯聊天，再说了这都进来这么久了他也没做什么其他事啊！
赵空城刚想反驳，却突觉脖子一凉。
直觉让他最好不要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所以赵空城从心地接着给他科普。
林七夜瞄了眼面无表情看着赵空城的雪发青年，微勾了下唇角，继续和他咬耳朵：“老师怎么过来了？”
云霁月看向他，“你在想我，我便来了。”
其实主要是因为他感应到林七夜的情绪有一瞬间波动过大，不太放心就过来看看。
林七夜挑眉，心里倒是没有被猜到内心想法的反感，反而有些窃喜。
——这算不算他和老师有了心灵感应？
虽然很开心老师直接出现在自己身边，但林七夜更不想让那些污秽的东西脏了老师的眼。
他开口：“那老师也……不应该直接出现在这吧？这些东西……”
什么大场面都见过，比这更劲爆的也见过好几次，云霁月面色极其平静，且毫不避讳：“夜是说那些情｜趣用品？”
他不仅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还清楚它们的用途。
完整见证过人类的进化发展，自然也包括他们的繁衍生息。区区道具而已，他甚至还“看”过动物——包括人类——交｜媾的画面。
虽然不懂这个行为除了繁衍后代还有什么用，但他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不知道？
林七夜这次是真的没忍住睁圆了眼睛，“不是……啊……老师你……啊？”
受到了冲击，林七夜再次怀疑人生。
他一直以为，他看起来就很清冷出尘的老师，应该是不谙世事、对这类事情知之甚少的。
结果，这……
林七夜脸上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恍惚。
云霁月歪了歪头，不明白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这不是很正常吗？
他看着自己的学生恍恍惚惚地侧回身，恍恍惚惚地坐直身体，恍恍惚惚地被赵空城再次发问。
“你小子真不是精神病？”赵空城下了床，绕到他跟前，上下左右地仔细瞧着，“这里就我俩，你就跟我说实话吧。放心，我不告诉别人。”
云霁月看向赵空城。
林七夜回神，听清他的话，翻了个白眼翻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老师还在这。顾及自己的颜面，林七夜赶忙撤回了一个白眼。
“我真不是。”
林七夜毫不心虚：“你是我都不可能是。”
赵空城撇撇嘴，“行吧，不说算了。”
该科普的都已经科普完了，赵空城趁热打铁问了林七夜几个问题，无非就是米迦勒给他什么指令，他什么立场，要不要考虑加入守夜人之类的。
林七夜再次拒绝：“我不会加入的。”
他站起身朝门的方向走，打算离开。
云霁月各看了他俩一眼，然后散去身形。
林七夜精神感知到老师消失后，出现在了门外。
赵空城急了，跑到门前挡住他的去路，“为什么？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老师是什么人？做的什么工作？”
“我很敬佩你们，也对你说的那些感到好奇，真的。但是，我并不想加入你们。”林七夜直视赵空城，“如果每个人都想拯救世界，那有谁来帮妈妈洗碗？”
赵空城愣了一下，“还有别的家人啊……”
“独生子女的家庭呢？”林七夜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我只想守护我的小家。一辈子很短，我只想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多的陪伴我在乎的人。”
他又花了一两分钟，把自己的真实想法一一告诉了赵空城。
说完后，林七夜绕过愣神的赵空城，打开门，头也不回：“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事，保密协议，我会签的。”
虽然他一句都没听。
林七夜走出这间屋子，关上门，徒留赵空城一人呆在房内，久久不能回神。
云霁月果然就在门口等他，还戴上了耳坠。
林七夜走过去，“我们走吧，老师。”
他沉默了下来。
经过酒店前台时，那个前台小姐看到先出来的是林七夜，还愣了一秒，然后注意到他身边不知何时上去的漂亮青年，变得更兴奋了。
敏锐感知到她炽热的眼神，云霁月不太能理解这位小姐怎么了。
两人走出酒店，在宁静的街道上往老城区所在的方向走去。
云霁月瞥了眼保持着沉默，脸上情绪不明的学生，想了想，开口：“夜要是不想被他们纠缠，我可以修改他们的记忆，或者扭曲他们的认知。”
就跟他为了让安卿鱼能够研究神秘尸体，而扭曲了136小队其他所有人的认知一样。否则，他们是绝对不会同意，让一个无关人士——他隐瞒了安卿鱼觉醒了禁墟的事——接触神秘的，哪怕只是神秘的尸体。
……啊，除了上述这件事之外，他还对他们的记忆以及认知，动了不止一次的手脚。
这都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对云霁月这种违法乱纪的行为接受良好——当然，但凡换个人，他肯定会第一时间报警——，林七夜颇有些哭笑不得，“不用了老师，我也还没苦恼到这种程度。”
云霁月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林七夜正在琢磨倪克斯的治疗方案，因此也没再说话。
至于为什么是倪克斯，而不是云霁月？因为前者的病情更好入手。
良久后，久到他们已经到了林七夜家楼下。
“回去吧。”
云霁月摸了摸学生的脑袋。
“嗯好。”林七夜应下后，嗫嚅了下嘴唇，踌躇片刻还是下定决心，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希冀，问道，“老师今晚还会来吗？”
云霁月知道他指的是哪里。
他反问：“夜希望我来吗。”
“希望！”林七夜亮起眼睛。
“我会来的。”云霁月浅笑，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回去吧，早点休息。”
“书已经帮你分类好放在书架上了，有空再看，别耽误休息。”
“好的老师。”林七夜侧身，对他挥了挥手，“老师，梦里见。”
“梦里见。”
云霁月“看”着他平安进了家门后，才离开。
回到别墅，安卿鱼还在做实验，准确来说应该是在捣鼓着什么。
这都快凌晨了。
云霁月皱了下眉，准备去逮人回房睡觉。
他刚打开门，对方就正好站在门后。
安卿鱼看到他还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会这么凑巧。
少年脸上的表情略微透着点兴奋，“老师，我终于分析完飞廉了！”
以他的聪明才智，这个结果是迟早的事，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自从他把飞廉的尸体交给对方，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云霁月并不意外，“鱼会控风了？”
“对！”安卿鱼的眼神又兴奋了几分，整个人看起来有点亢奋，“我已经初步进行了一些基础性实验，正打算去外面进行更高级的实验。”
“可以吗老师？”
云霁月又皱了下眉，有点不太赞同：“很晚了，你还在长身体。”
听进了他的话，安卿鱼稍微冷静了些许。他扶了扶眼镜，“没关系，只有一两次的话，对身体影响不大。”
可问题是，你真的能做到“只有一两次”吗？
云霁月不信，但他尊重学生的选择，所以他再次确认一遍：“鱼确定要现在？”
安卿鱼毫不迟疑：“对，就是现在。”
相信他自有分寸，云霁月便没再多劝。
“老师要一起吗？”
云霁月犹豫了一下，“我答应了夜……”
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安卿鱼有些遗憾，“好吧，没关系，我一个人也没问题。”
这两天自己好像确实有点忽略他了……云霁月感到了几分愧疚。
“我会注意的。”他抬手摸了摸安卿鱼配合凑过来的脑袋，“鱼知道的，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安卿鱼勾起唇角，像只温顺的大灰狼般蹭了蹭云霁月的手心。
“所以，鱼要注意身体。”云霁月抿抿唇，回忆着自己以前曾听到过的一句话，“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嗯，”安卿鱼虚握住青年的手腕，一双满含笑意的灰色眼眸与面前人对视，“我答应老师。”
他松开手，和云霁月一起下楼。
“鱼实验完后还睡吗。”
“实际上，我下午的时候已经休息过几个小时了。”
猜到老师的下一句话，安卿鱼先一步解释：“选晚上是因为其他人都睡了，万一弄出很大动静也好处理。”
云霁月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想法？
“别墅外有结界。”
“我知道。”安卿鱼推了推眼镜，“但是我打算去别墅外进行。”
“鱼是怕会破坏这里？”云霁月看了他一眼，“我可以……”
“不，这点小事就不麻烦老师了。”
即使安卿鱼这么说了，云霁月也还是要说：“就算鱼毁了这里也没关系，有我在。”
安卿鱼笑了笑，没再多语。
他就知道老师会这么说。
但是他怎么会忍心，毁坏这栋、充满他和老师的回忆的别墅？
哪怕只是一块砖，他也不忍心。哪怕老师能够修复得一模一样，他也不忍心。
安卿鱼摸了摸雪发青年背后的麻花辫，笑着问道：“老师喜欢这个发型吗？”
云霁月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鱼给的，我都喜欢。”
安卿鱼笑容加深。
“那我明天再为老师编个发型？”
“嗯……其他款式的耳饰也可以开始制作了。”
“鱼喜欢就好。”云霁月偏头看着他，“别累着自己。”
“不会的。”安卿鱼推了推眼镜，“只要跟老师有关，我就不会觉得累。”
云霁月忍不住弯了弯唇。
……
云霁月一直送安卿鱼到别墅外的一片树林入口处。
“如果有需要，就唤我的名字。”雪发青年伸手。
安卿鱼主动低下头，把脑袋贴在云霁月的手心里，让他摸。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