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薇,有时我真的恨你,你不该出生的……”
“父亲,我没有这种贫民窟里爬出来的表妹!”
“连一只可怜的寄生虫都不放过,对于要你命之人的身份,我感兴趣。”
“聆,睡吧,无论我们的选择结果如何,都与你无关……要做最自由的风……”
妈妈的呢喃仍在耳畔回响,聆缓缓睁开眼,封闭的环境里堆满货物,只有角落挂着数盏为花草而亮的灯,几缕黯淡光线从木板缝隙间漏出来,这是……哪里……
可还没有想明白,她的脑海中却忽然闪过无数陌生画面,潦草破屋内母女相依为命,欧赛城的繁华街景,柯林公爵府的华丽大门,还有无数冷漠鄙夷的人脸……
她很快意识到这些记忆并不属于自己,而是源于她如今栖身的少女艾尔薇·柯林。
在妈妈哄自己入睡后,她却似乎听见了少女绝望的哭喊,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她看见她沉入深海,想要救她……然后……
可还不待她完全理清头绪,头顶甲板处的慌乱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众人在不停地奔走,呼喊。
“看那船上的骷髅标志!海盗,是海盗!”
“扬帆,转舵!全力……他们追得越来越近了!”
海盗?艾尔薇神情一凛,他们要劫船,必定为货物而来,这艘船并不安全!可这副身体又太过虚弱……
她飞快地环顾四周,寻找能为自己所用之物,周围都是用防水帆布包好的货物,表面被画上了相对应的标志,芥子青、活血草、烟雨石、星河珠、金钩子、败叶草、器皿……还有……
浸泡在番苡草萃取液中的初级魔法核心!
一一将货物拆开后,她小心地抓起一把又一把材料装入瓶中,这双手白皙柔嫩,不像自己的满是细茧,很快便布满了红痕和细口。
深红色的初级魔法核心像凝固在手心的鲜血,这种只产自生物体内的晶石破碎后会释放庞大的魔法能量,自从被发现这一效用起,它便被奉为珍稀资源。
船上的打斗愈演愈烈。
“该死的海盗!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动这条船!”
“船长!!!”
“求求你,别杀我别杀我!我只是个水手,求……”
滴答,滴答……
鲜血从甲板上渗透下来,积起一摊摊血渍,有几滴落在了艾尔薇的脸上,温热,腥臭,粘稠,她却完全不为之所动,冷静地将经过处理的材料倒入瓶中混合摇匀。
没有时间精细操作,为达效果她加入了过量的核心,但同时魔药也变得极为不稳定,一个不慎最先被能量波及的就是自己。
一番械斗后,船上归于沉寂,小海盗笑嘻嘻地来海盗船长跟前汇报:“报告船长,‘黎明’号清理完毕!我们把所有人都砍了丢进海里喂鱼,只留了两个厨师给我们做饭!”
“哈哈哈,好!”海盗船长用袖子随手擦干净弯刀上的血迹,“今天这船货物兄弟们平分!跟我去货舱看看,都有什么好东西呢!”
小海盗麻利地撬开甲板,谄笑:“前不久那场特大暴风雨让我们损失了不少货物,这才刚出海,就碰上了这艘船,不会是海神送来的礼物吧!”
船长踩着咯吱作响的楼梯下到货舱,眯了会儿眼才适应昏暗环境,他们人不多,只敢找小船下手,这艘货船大概经常往来于索里恩和阿尔亚特,虽然规模不大,但物资齐全。
他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那只特制的红漆橡木桶,里面盛满了番苡草萃取液,专门用于存放魔法核心,桶上的油漆与核心同色,代表等级。
“没想到这艘船上有这么多初级核心,”小海盗惊呼,“这一大桶值上百金币吧!”
“真是条肥鱼!”船长咧嘴一笑,向木桶走去。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木桶周围似乎洒落着些许淡绿色的澄透液体……是萃取液泄露了?
不,不对!
货舱里还有别的漏网之鱼!
船长刚拔出刀,便看见角落里的货物后飞出来一只瓶子,清脆地砸碎在地,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白色雾气便充斥了整个船舱,很快又向外飘散。
“谁!滚出来!”船长只怕有毒,立刻用手捂住口鼻退到小海盗身后,手伸向腰间的木匣子,摸出一只魔药瓶。
小海盗握着刀,战战兢兢地面朝瓶子飞来的方向,突然眼前雾气涌动,他下意识举起刀,却见一个瘦弱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一把匕首插在了他的脚背上,下手之狠,直接贯穿。
他撕心裂肺地喊叫着,本能弯腰伸手想拔出来,一只手先一步从迷雾中伸出,握住刀仅是手腕一翻一划,就让他捂着开了口的脖子倒了下去,剩下的话语都被喷涌而出的血沫掩盖。
“来,来人!”船长嘶吼着,“来人啊!这里还有人!”
他的刀狠狠一扫,滑过血肉甚至有刮骨感,可对方愣是忍住了一声不吭,迅速隐回雾中。
是个狠角色!
船长当即决定先跑为敬,可雾气封住了所有的去路,他只能面朝一个方向,一步步后退,却又怕那人在背后捅自己刀子。
如果他再镇定些,就会发现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风在雾气里流动,不动声色地绕过他的脖子,像丝线两端被拉紧,狠狠一绞。
其余海盗们只听底下惨叫几声,便再无动静,他们立刻背靠背缩成一团,手忙脚乱点燃煤油灯。
大副握紧了手中的刀,指着两个人道:“你们,下去看看!”
二人无法违抗,两腿都在打颤,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他们无法判断敌人在哪里,只怕突然有危险来袭,压迫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强烈,令人喘不上气。
下到仓内,海盗模模糊糊看到两具尸体倒在地上,冒着热气的血液仍在汩汩地往外涌,只能咬着牙喊道:“船,船长他们全都,都死了……”
话一说完,二人立刻推搡着从底下爬上来,问有没有看见敌人,头摇得一个比一个快。
周围静得只能听见各自的呼吸声,一众海盗眼神闪烁,没人再敢向前一步。
大副的脸色极为难看,这么大的雾不可能凭空而来,但越高级的魔法需要越长的施放时间,船长不可能毫无察觉,难道是……魔药?
对方躲在船舱里不在他们血洗这艘船的时候出来,一定有什么顾虑,万一这是虚张声势呢,可毕竟是魔药师,手里不知捏着多少底牌,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连杀二人,和这样的人作对绝对没有好结果。
可魔药都在船长身上,否则自己也不会如此被动,如此纠结。
手底下的人可不会管他心里怎么个天人交战法,抖着嗓子问:“船,船长死了,那我们……大副,大副?怎么办?”
大副想了想,高声道:“阁下实力强大,我们不想与您为敌,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您让我们取半船货走,剩下半船都给您,如何?”
舱中一片寂静,他一时摸不准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给出整整半船,他们已经退得已经够大方了。
除非这一整艘船的货物都是这位魔药师的东西,只不过托这艘船运货,那他们今天可真是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胡乱的推测还未得到证实,突然只听一声脆响,众人暗道不好,立刻便要转身逃跑,咆哮的水浪已经从舱底涌了上来,从狭窄舱口冲出时,直接将他们一同卷进了海中。
“撤!撤——!”
“快走快走快走!”
还能喘气的生还者疯狂向海盗船的方向游去,夜色下的货船像海上发了疯的幽灵,左摇右晃,将沉不沉。
黎明号载着厚重雾气缓缓随浪远去,船身上的“DAWN”字眼时隐时现。
【中级·雾弥】生出的雾逐渐消散,而【中级·狂涛】留下的水仍积在船舱里。
护盾外水潮汹涌,盾上的淡金色微光随冲击来去而忽明忽暗,艾尔薇缩在一堆货物中,用布条将手臂上的伤口包上,只是血流得很快,立刻洇开一团猩红。
她从怀里抓起一把红褐色的草干咀嚼,突然一皱眉,吐出一小粒石子。
这活血草品质不佳,杂质太多,只是她的后脑勺、后背和刀口疼痛交加,亟需恢复,不吃不行。
脖子上挂着的这条由母亲露娜交给艾尔薇的项链救了自己两次。
艾尔薇坠崖沉入深海时,挂在脖子上的小项链护住了她,否则自己在那时就会随她的灵魂一同死去。
这项链中嵌着一小片纯度极高的特级魔法核心碎片,像枚纯净剔透的淡蓝色宝石,而项链上缠绕的鲁泊丝与木雕海浪,恰恰勾勒出[中级·光盾]的纹路。
这件微型魔法器所能释放的光盾等级不高,但持续时间很长,要不是有它在,她也不会这样顺利用两瓶魔药就吓退一船海盗。
虽说这位母亲对艾尔薇并不好,但毕竟是救命之恩,不可不报。
你的女儿,就暂时交给我照顾吧。
不知何时,死去海盗浮尸随水漂到面前,头颅一下一下轻撞护盾,发出笃笃之声。
艾尔薇努力把活血草咽下,脸上没什么表情,与那不属于自己的恶心与恐惧做对抗。
忽有突兀的水声传来,远处有人下到船舱,向自己蹚了过来。
那青年本是循着金色光球而来,走近了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喝了两口的水里还泡着尸体,忙不迭后退,抱着船柱狠狠地呕了两声。
勉强平定心绪后,他才皱眉将尸体推开,伸手敲了敲光球:“这雾和水是你弄出来的吗?哦我没有恶意,要不是你,可能这艘船就被海盗毁了。”
他和师傅是被海盗们留下的唯二活口,船上出现异状后,见没人来看顾他们,便想办法磨开了绳子。
二人悄悄探了一圈,却发现所有海盗都已消失不见,连海盗船都不见踪迹,下到船舱又见光球,他便推测许是他们从海里捞来的这个神秘少女救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