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庄园里有专门的护工，但艾尔薇等人仍是不太放心，轮流陪护，每次进食服药都再三检查，格外小心。

轮到艾尔薇休息时，她才刚坐在床沿，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弥耶抱着自己的枕头站在门口：“薇薇，我想跟你一起睡。”

艾尔薇让她进屋，笑着点破：“你是不是怕我睡不安稳。”

“哪有，”她话是这么说，钻进被窝后却抱着艾尔薇的手臂，“你们一路过来，是不是特别辛苦？”

艾尔薇大致和她说了他们的经历：“我不明白，精灵们到底想要做什么，也想知道工会里到底是谁要害老师，是谁一直想要杀我。”

弥耶想了想，说：“你知不知道，其实精灵与人类之间有个‘翡翠盟约’？”

艾尔薇摇头：“那是什么？”

弥耶：“魔法纪年251年，奥罗维·格兰大帝建立兰蒂斯国，布兰博等其余四城作为附属之城，与此同时，人类与精灵定下约定，以翡翠河以南的过渡带为界限，互不侵犯。所以——你觉不觉得，精灵在驱逐过渡带的人类呢。”

不论是作为聆还是艾尔薇，她都不曾接触过相关内容，可见随着时间的推移，盟约早已为人所遗忘，名存实亡。

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不以翡翠河为界？”

弥耶：“你知道翡翠河的源头在哪里吗？”

“在雪域，唔我知道了，精灵认为雪是最纯洁的，翡翠河是至纯之河，他们不会允许人类染指。”

“正是，”弥耶说，“但随着兰蒂斯国的发展，人类一直在蚕食过渡带，甚至有越过翡翠河的迹象，所以说，如果精灵真的意在肃清，反而是履行盟约，而非‘侵略’。”

“似乎……无可指责了呢……”艾尔薇喃喃。

“别太纠结，万一我们猜错了呢，”弥耶宽慰道，“至于总会，他们一直都对凯拉老师先把纯化方案交给分会之事颇为介怀，加上她身为女性又支持混血，这些年终止了很多有违人伦纲常的研究，或许你难以想象，明里暗里反对老师的人和支持她的人一样多，要找到凶手，难度不小。”

而她也一直认为，凯拉老师并没有得到世人足够的赞誉与推崇，如果她身为男性又支持人类倾轧异族，全国九成以上的人都会死心塌地将她奉为至高无上的真神，从无不敬，从无违逆。

她们要走的路，从来不是坦途，脚踏荆棘，步步血泪。

“我不喜欢这样……”艾尔薇闷闷道，“我们没有什么不同，不是吗？”

“我们都应该得到平等对待，”弥耶依着她的肩膀，“看来，学院外的世界于你而言真的很危险，谁要加害于你还是没有头绪吗。”

“没有，想不透，不过起码知道还与工会有关。”

“放心，我哥哥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有人要伤害他的老师和学妹，这可不行。”

说起这个，艾尔薇道：“Yaya，你能不能帮我找个东西？”

她听完想也没想便答应了：“小事。”

凯拉老师苏醒已是五六日后，艾尔薇正在睡梦中，被仆人叫醒，她匆匆披上外套和弥耶等人一起去往她的房间。

今夜值守的是宝拉，她正坐在床前，激动地握着凯拉的手：“老师！”

凯拉牵动嘴角，露出个淡淡的笑容：“我没事……”

艾尔薇和科里安关切道：“老师，您终于醒了。”

“把你们带到那么危险的地方，我很抱歉……”凯拉轻叹。

科里安立刻说：“老师，那都与您无关，谁能料到后面会发生那些事。”

“阿罗克和歌斯特呢？”凯拉没见他们在，不禁问。

考虑到老师的身体状况，艾尔薇决定先隐瞒他们的情况：“老师，我们回程途中遭到了布兰博总会魔药师的袭击，阿罗克老师受了点伤，暂时无法走动，歌斯特已经返回莫尔勒了。”

凯拉听完冷呵：“那群该死的顽固。库普村的人都安顿好了吗？其他村落的人可有疏散？”

宝拉一听便红了眼眶，几度想要开口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她该怎么跟老师说，大家拼命救下的人全都死在了重重袭击之下？

艾尔薇侧过脸眨了几下眼睛，才回过头笑着说：“老师，都安顿好了，其他人也疏散了，再也没有人能伤害到他们，您救下的那个孩子叫赛伊，特别可爱，特别懂事，还给我们蔬菜干和面粉呢。”

“是吗，”凯拉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那就好，我这副垂暮的身体能换下一个那么年轻的孩子，多划算。”

宝拉：“老师，老师我先出去一会儿，我现在……有点……我……对不起……”

她推门而出，穿过长长的走廊跑下了楼，直到没有人能听见，才大哭起来。

艾尔薇：“宝拉很喜欢赛伊，跟他分开太舍不得了，她还说，还说要收养他，只是赛伊最后还是和村民们待在一起……”

最后，她哽咽到几乎要说不下去。

“宝拉很辛苦，”凯拉说，“能来到学院，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看见赛伊，或许是推己及人想要帮他吧。”

艾尔薇知道宝拉的过往，也明白老师说得对。

她看着她，犹豫片刻仍是开口：“老师，我想离开一段时间，去一趟赫尔维亚公爵府。”

凯拉会意，问：“现在你和歌斯特是好朋友了吗？”

“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那就去吧，小艾尔薇。”

次日弥耶为艾尔薇送行，考虑到她骑术不佳，特地为她安排了安装过加速魔法器的马车，作为酒庄私用车具，比兰蒂斯学院的更快也更稳。

弥耶：“薇薇，你前几天托我找的东西我拿到了，这种银曜石很罕见，费了些功夫。话说，你怎么突然想买宝石了？我手里有几颗品相极佳的绿宝石，你要不要？”

艾尔薇接过她递来的小盒子：“不用，只是拿来送人。”

“是谁是谁？”弥耶忙问，“你要送给谁？”

她觉得似乎没有必要隐瞒，便道：“歌斯特。”

弥耶不解：“这算是患难中建立起来的情谊吗？我记得你们以前可有过节。”

“唔……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那就想好了再说吧，不过你可别跟歌斯特交往，他看起来就不像会疼人。”

“没有的事，”艾尔薇哭笑不得，“我们万能的Yaya想不想要点酬劳呢。”

“那当然要，请我一顿‘眷恋’的下午茶。”

“几顿都行。”

弥耶：“早去早回吧，我看你开学前是来不及回学院了，这学期还有社团招新呢，我们薇薇呀，什么好时候也赶不上，真可怜。”

“辛苦大小姐帮忙请假啦，”艾尔薇上马车，同她挥手道别，“学院见。”

轻便的马车让旅途缩短不少，数日后艾尔薇抵达莫尔勒，这个她从母亲口中听说过无数次的地方。

小时候，妈妈画过莫尔勒城的地图，只简简单单用方块代表各处著名的建筑，见她好奇，便将她抱在怀里一一指着介绍。

——这是学者藏书馆，除公爵府以外我待过时间最长的地方，里面有着兰蒂斯国数量最多种类最丰富历史最悠久的书籍和一群学识渊博的大学者，也正是莫尔勒被称为“学者城”的主要原因。

——这是学者大礼堂，五年一届学者会召开的地方，第十三和十四届学者会都由我负责，没什么难的。

——这是没用的魔药师工会莫尔勒分会，迂腐的老家伙们只会守旧不敢革新，不成气候，解散也罢。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作为顾客让旁边牛肉肠店变成了数十年的老店，店里熏牛蹄筋肠的味道极其正宗。

——这里是赫尔维亚公爵府，妈妈出生长大的地方，我有很多个玻璃花房，里面终年种满玫瑰。

她分明从未来过这里，却已经对这里无比熟悉。

抵达公爵府后，艾尔薇佩戴上柯林家族的银徽章。

站在门口等候的是年迈的管家欧文和他年轻的接班人伊奥。

“柯林小姐，您好。”欧文弯腰行礼，并伸出手。

“你好，”艾尔薇借着他的手下车，“我来拜访歌斯特少爷。”

“那要问过公爵大人的意思，”欧文恭敬道，“伊奥，请带小姐去公爵大人的书房。”

伊奥也是雪精灵与人类的混血，与歌斯特有着同样漆黑的双眸，但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她不由多看了他两眼，而他只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艾尔薇原本只安安静静跟在他身后，却一再被周围吸引住视线，终于停在了一幅名为《冰宫热宴》的画前，踮起脚在餐桌角落寻找着什么。

“柯林小姐，书房在楼上。”伊奥提醒道。

“原来这画上真的沾了果酱。”艾尔薇喃喃。

他不由一怔：“您是怎么……”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请带路吧。”

伊奥压下疑惑，只在转过拐角时，状似不经意地回头瞟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