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例行检查完两位病患的现状,幸村医生搬着凳子在诊所门口眺望夕阳。
某个吵闹的麻烦精又去钓鱼了,诊所里难得这么安静。
距离爆炸已经过去了一周,政府的管控依然没有放松下来。除了上下班和日常采买之外,人们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家里,本就因战争显得冷清的城市如今更加安静了。
闲院春暮这个家伙虽然闹腾,但不得不说也给医生的生活添了很多乐趣。
这也是他表示还想继续养伤一段时间之后,医生并没有阻止的原因。
没办法,人总是害怕孤独的。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幸村医生不是个多么热情的性子,也很难和别人产生什么亲近的联系。
但即使心有不甘,幸村医生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自己确实是在短短一周时间内,就把闲院春暮当做朋友了。
难道说恶作剧真的有利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吗?
思想起闲院春暮种种不靠谱的行为,医生怀疑着总结出这条经验。
不过适当的玩笑再加上朝夕相处,关系好起来确实也就不奇怪了。
说起来,那两个人一点要醒的意思都没有啊。
思想起另外两名病患,幸村医生无奈的叹了口气。
和闲院春暮一起被收治的一大一小两个人,目前仍昏迷不醒在病床上。
医生之前曾提出要不然去横滨市立医院看一看,但转瞬间又想起那群不靠谱的家伙可能还不如他,把人交到他们手里不仅治不好,说不定还能治死。
如果去东大附属医院的话,先不说路途中可能会受到的二次伤害,光高额的治疗费用也不是一般人承受的起的。
再说现在全城戒严,出入也很是麻烦。
没办法,二人商量一番后最终决定按兵不动,如果等到戒严结束两人还不醒的话,再收拾收拾奔赴东京。
“说起来,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拖着足以致命的重伤,背着一个成年人一个小孩子从废墟里走出来,直到找到自己的诊所才脱力倒下。
在不清楚这家伙本性的时候,幸村医生其实是相当钦佩闲院春暮的。
一看就是个靠谱的成年人!
结果他是一点边儿都不沾啊!
这样舍命救下的两个人,怎么想都不可能是陌生人,但询问的话又被语焉不详的糊弄了过去。
幸村医生也有过种种猜测,但因为一个不配合两个没意识,因而也得不到回复。
倒也不是医生八卦,主要是真的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才能支持一个满身是伤的家伙,背着人走好几公里。
胡思乱想了一通,最后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医生起身准备去便利店买便当,一想起要买两份,又盘算着到时候结账得宰闲院春暮一波大的。
把凳子收进诊所,关上大门。医生哼着小曲儿溜溜达达的往便利店方向走去。
感谢便利店的新鲜便当,不然不会做饭的幸村医生早就饿死在横滨了。
去便利店要沿着海岸走一段,因而幸村医生正正好的撞上了钓鱼回来的闲院春暮。
这家伙自从昨天找到鱼竿以后就一直上蹿下跳的要去钓鱼,还拍着胸脯说要承包医生的晚饭。
结果昨天因为不了解地形,在禁止钓鱼的地段下了饵,被看管的大爷追着跑了个半马。
今天早晨信誓旦旦的表示不钓到鱼就不回来了,拿着鱼竿气势冲冲的就奔着鹤见川去了。
结果确实,中午没回来。
医生还打算如果他晚上还没回来,自己就带着同为空军的那一点感情,把他劝回来。
“没想到你竟然真的钓到了?”医生望着闲院春暮手里拎着的两条鱼啧啧称奇。
闲院春暮闻言表情有一瞬间心虚,而后瞬间又被涌上来的骄傲掩盖,“那是当然!只要我出手,鹤见川的鱼一只都跑不了!”
说罢伸手叉腰,头仰的只能看见鼻孔。
闲院春暮钓到的鱼个头不小,医生索性也就不卖什么便当了,两人拌着嘴回到了诊所。
因为闲院春暮几天前差点把医生送走的厨艺,厨房门口贴了个“闲院春暮与狗不得入内”的标识,于是现阶段唯一有资格进入厨房的幸村医生开始勤勤恳恳的处理晚饭。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鱼,好像不是河里能够钓到的吧。”
医生和鱼对视,那鱼死不瞑目的睁着眼,浑浊的灰色眼球里好像写满了冤屈。
医生眉头一皱但也没多想,只当闲院春暮在河里钓不到就去了海边。
第二天一早,闲院春暮再次拿上鱼竿离开诊所。
医生有条不紊的做完日常工作,午饭过后,到底还是没忍住好奇心。
骑上自行车先去海边溜达了一圈,没见到人。
满脑袋问号的又去了鹤见川,沿着河岸找了许久,终于在某个角落里找到了闲院春暮。
他正聚精会神的望着水面,好像亘古不变的山石一样坚定耐心。
医生摇摇头不准备打扰,推着小车刚准备离开,就见因为太久没鱼上钩,闲院春暮把鱼钩收了上来。
那锋利尖锐的鱼钩上,赫然是一团绿油油的……野草!?
幸村医生揉揉眼睛,生怕自己眼花看错,结果还是野草。
只见闲院春暮熟练的把鱼钩上的草褪下,从一旁揪了一颗新的又挂上去。
医生这才发现,闲院春暮马扎旁边的那片草坪都被薅秃了。
鱼钩在天际划过,形成一道漂亮的弧线。和它一起落入水中的除了饵料,还有医生身为钓鱼佬的尊严。
幸村予吉收回了准备离开的脚,带着自行车默默的躲进了草丛里。
在翠绿的叶片间,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炯炯有神的望着闲院春暮。
坐着河边的闲院春暮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挠挠头四处看了看,没察觉到异样,嘀咕两声就继续盯着湖面了。
赌上钓鱼佬的尊严,今天我到要看看这个家伙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忍受着叶片划过皮肤的瘙痒,幸村医生咬紧牙关。
好家伙,闲院春暮啊闲院春暮,我到底还是小看你了啊。我知道你能整活,但不知道你这么能整活。
“拿草钓鱼?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主意吗?我要是条鱼我都看不起你!”
幸村医生小声的碎碎念念,浑身的怨气都快要溢出来了。
闲院春暮倒是没什么感觉,可能是因为……他现在很认真吧。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日暮西垂,逐渐到了该要回家的时间。
闲院春暮依然老神在在的甩钩钓鱼,似乎笃定这几根草真的能钓上鱼一样。
见他如此淡然,幸村医生也不禁怀疑起自己。
难道说真的是我太过于想当然了?不对不对!绝对不可能!
医生晃晃脑袋,把一瞬间的动摇甩了出去。
也许他是准备等会顺路去一趟市场,或者说干脆告诉我今天没钓到,没错!一定是这样!
医生提起精神,又继续开始盯着闲院春暮的背影。
全然没有注意到,一个影子正拖着什么东西向这里走来。
闲院春暮正聚精会神的盯着水面,突然耳朵一动,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鱼竿往地上一放,呲溜一下窜了起来,直奔那影子跑去。
幸村医生顺着他跑的方向看去,只见棉花糖拖着一片大叶子费力的往这边走。
那叶子足足有两只棉花糖那么大,也不知道它是从那棵树上摘下来的。
离得太远,医生也看不清楚,只隐约看到叶子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所以棉花糖才拖的这么艰难。
闲院春暮蹲下摸了摸棉花糖的头,拿出绳子在鱼嘴上打上结,拎起来就往鱼竿方向走。棉花糖迈着优雅的步子跟在他身后,整只猫看起来十分骄傲。
是鱼啊,是鱼啊……
完整旁观了这一幕的幸村医生嘴角上扬,露出了分外温柔的一个笑容。
猫吃鱼,所以猫也会捕鱼,所以猫捕鱼然后交给人这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没错,没什么……个屁啊!
闲院春暮,老子到底还是看轻你了!
幸村医生火一下就上来了,热血上头充的脑袋一阵发昏。
活了二十六年,钓了四五年鱼了,见过钓不到去买的,没见过钓不到让猫去抓的!
“闲!院!春!暮!”
不知那里生出的一股力气,医生抄起身边的自行车就往闲院春暮方向砸去。
于是就在闲院春暮正一脸茫然的四处张望是谁在喊他时,草丛里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影,拿着个好像是自行车的东西就要往自己这砸。
棉花糖身体小动作快,几步窜上了行道树,闲院春暮也来不及痛斥它不讲道义,手里拎着鱼堪堪躲过那飞来的自行车。
“大哥!你冷静一点啊大哥!”躲开自行车,闲院春暮飞快往后跑了几步,确定那个砸自己的人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才扯着嗓子大喊:“有什么事咱们都可以商量的!”
眼前这人满脑袋树叶,衣服上也沾了不少灰尘,估计是刚才劲使大了,这会儿正低头弯腰按着膝盖喘气。
“冷静?我很冷静!”那人咬牙切齿的开口,说话声音听着有些耳熟,闲院春暮试探着开口问了一句:“幸村?”
幸村医生直起腰看着他,气息逐渐匀实。
闲院春暮看清楚人放下心来,一手叉腰一手按向脖子:“我还以为是谁……”
冰凉的鱼鳞贴到了闲院春暮的皮肤上,他神色木然的扭头看了一眼,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干嘛。
“呵呵。”看着闲院春暮表情逐渐心虚,幸村医生抄起一边钓鱼用的小板凳,脸上露出狞笑。
“不是!不是!你冷静啊!!!”
………
闲院春暮的惨叫声逐渐远去,棉花糖小心翼翼的探了探头,发觉没有危险,这才安心跳下了树。
坐下理了理杂乱的毛发,看见不远处的鱼竿,认命的担下了看管的担子。趴在鱼竿旁百无聊赖的看着水里的飘浮,尾巴一晃一晃。
突然,那飘浮好像动了一下,棉花糖以为自己看错了也没太在意。但紧接着它又动了几下,在棉花糖有些怀疑的站起来后便迅速摆动起来,水波涌动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挣扎。
棉花糖整只猫身子后仰耳朵立起,身上的毛都炸了起来,惊的瞪出了眼白。
不是?还真有鱼吃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