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时书被方才的惨叫声吓得跌倒在地,幸好有背后的背篓替他挡了一下,他眼睁睁看着梁川捂着右手跪了下去,两手之间鲜血汩汩而出,殷红很快染红了一小片枯叶。
青雀也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原来是那拿着刀的打手没想到山上连日阴湿的土地会这么滑,脚下没稳住,整个人向后倒去,手中的刀脱了手,不偏不倚从躲闪不及的梁川手上划了过去。
“手……手指……”余时书被青雀三两下拽起来,眼睛却紧紧盯着梁川腿边的血淋淋的玩意儿——梁川的手指被砍下来两根!
余时彦惊愕地看着这一切,他没想到会伤到自己人,还以为是余时书搞小动作,可他也清楚余时书根本不可能预料到他们的出现,也完全没那个本事。
“我的手……我的手指!”梁川疼得面目狰狞,伏在地上浑身都在抖,“余时彦!”
他本想说余时彦救我,没想到后者惊慌失措,心中也是一团乱麻,还以为他叫这一声是要埋怨他,余时彦看见那两根断指,顿时慌了神,推开身后同样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的打手就往山下跑——他就算再嚣张跋扈,胆大包天,想着的无非是留下打手解决掉余时书,到底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乍一见了血,什么招数都化作了恐惧。
打手们看着老大跑了,也跟着一股脑你推我搡跑下山去,其中还有几个连滚带爬带翻了一片人,叽里咕噜滚下山去。
一场一触即发的打斗,乌龙一样结束。
梁川没想到在这个紧要关头,最先崩盘的会是余时彦,当他终于发现自己成为了被抛弃的棋子时,害怕盖过了疼痛,抬头看着缓缓走上前来的青雀,梁川却一动也不敢动,赶忙低下头嘴唇嗫嚅着道:“别,别杀我!不是我要来的!”
青雀抬腿踢了踢他的膝盖:“没要杀你,我们哪像你们,又是棍子又是刀的……起来,我看看还能给你装回去不。”
“什么……什么?”梁川愣得连疼都忘了,抬起头看着这两个人——余时书正蹲在地上收拾那堆莫名其妙的藤条,而眼前的这个陌生男人则大大咧咧地蹲在了他面前,嘴里自言自语一般道:“可不是我要救你的,等会儿也别谢我,我怕我晚上想起来恶心……”
青雀用树枝拨弄两下地上的断指,啧了一声:“已经没用了,手拿过来。”
梁川颤颤巍巍往后缩,生怕他会从身后拿出一把刀把自己的手剁下来,就在这时余时书蹲在了他面前,脸上表情从未如此复杂过:“梁大哥。”
听见这个称呼,梁川浑身一震——若说余时书和梁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梁川也算是看着余时书的大哥,可如今两人已经不似当年,眼下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余时书差点就从挨揍变成了挨刀子,更别提其中还有他的手笔。
“我这里有备用的纱布,我先给你包扎。”余时书说话很稳,可当他伸..出手把梁川的伤手接过来时,青雀才发现他的手也抖得厉害。
看着小木匠和梁川两个人抖得像筛子,青雀摸摸鼻子,指了指身后,对余时书道:“我去那边看看,之前好像看见有止血的草药。”
余时书想要说好,却发现自己紧张害怕到说不出话来,只好点点头,看着青雀缓缓走远,才转过头来继续给梁川处理伤口。
伤势其实很严重,但好在刀刃锋利,切口也很整齐,方便包扎,余时书让他自己收着劲,以免等会儿包不紧:“血流太多就麻烦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梁川死死咬着牙,强忍着要命的剧痛,手上抖得太厉害,他只好用另一只手握住手腕,努力让手不乱动,“梁乐的事……我打你,你没有怨气吗?”
余时书闻言手上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一眼才继续动作,沙哑道:“我大哥……不,余时彦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不是余家人?他何时平白无故占了余时彦的东西?
余时书等了很久,直到他将厚厚的纱布扎好,才听见梁川低声道:“字面上的意思……余时彦说是你爹和你爷爷吵架时说漏嘴的……”
在等待青雀回来的时间里,梁川将他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余时书,随着他多说出一句话,余时书的心就更冷一分。
爷爷告诉他,娘亲是病死的,现在看来恐怕不然——他的娘亲,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思离世的?
收留自己的恩人变成了逼迫加害者,身边多了个“丈夫”,只有孩子是自己的,可她却要留这孩子孤单单在这世上。
余时书肩膀颤..抖,不敢置信地回想起自己这十几年,若梁川说的是真的,他就是认贼作父,靦颜事仇!
……
“这儿呢,你要躲到哪里去?”青雀来到一棵枯树底下,抬手戳了戳正团在树枝上尾巴朝外的小肥啾,“我都看见是你干的了。”
小肥啾回头瞪了他一眼——居然敢揪我的尾巴!真是大逆不道!
“呦,这是生气还是心疼了?”青雀无奈地靠在树上,“他不是和你说了别跟出来吗?”
小肥啾转了个身——要你管!
“他这会儿应该什么都知道了,但你还得装不知道。”青雀叮嘱道,“别说漏嘴了,你我都不是能与人相处时间长的,要是还没下定决心将他留在身边,就不要太过于用心。”
头顶的树枝一重,是鹤芳川变回了人形,他曲起一只腿,半坐在树干上,垂下的衣衫带子随风微微飘动着:“你话真多。”
青雀:“……”
“他怎么样了?”鹤芳川伸长脖子往前头看了一眼,只不过这边树顶就算秋天都枯光了,也还是能对视线造成影响,鹤芳川根本看不清那边的情况,只好问青雀。
后者此时正半弯着腰在地上逡巡着什么,闻言道:“梁川断了两根手指,其他人没受伤——不过我还是没搞懂,你挥一阵风出来做甚?就这么怕被人看见吗?”
你之前明明只是一只鸟!
鹤芳川收回了视线,别扭道:“我不知道他认不认得我,万一看见过呢……你找什么呢?”
“止血的草药,过来的时候撒了谎,回去的时候别管药草有没有用,都得带点回去装装样子。”青雀眼睛一亮,还真让他找到了几株有用的,他将那几簇草药摘下来拿在手上,“我现在要过去带他们两个去医馆,你最好回去换身衣服——太张扬了。”
鹤芳川低头看看自己,小凤凰每一次变回原型都有可能保持不好状态,这也是苍鹰所担心的——凤主还没有长成大凤凰,一切未成定数之前,都要小心为上。
而此时鹤芳川身上的衣服正是没能维持好状态的表现,他之前的那身衣服变成了一整套无比华丽的凤羽衣,别说价值连城了,让人看见就算是打破头也想要摸一把以圆此生之愿。
鹤芳川叹了口气,重新变回了小肥啾,远远地看了一眼余时书的方向,终于不舍地朝着燕子湾飞去了。
事情已经真相大白,想必余时书回来以后情绪会不太好,鹤芳川转了个头飞向东阳大街,他打算买些菜回去做饭,好安慰一下小木匠,谁知道正好撞上余时彦带着一群人往燕子湾这边来。
他带着几个人气势汹汹,仿佛已经忘记了方才在山上发生了什么,而在他身后则是忧心忡忡的梁家父母,以及不知为何跟了过来的余老爷。
小肥啾警觉地停在自家大门的房檐上,他专门在墙边种了树,就是为了能让鸟儿们用来隐藏自己,没想到先给他用上了。
“就是这儿!”余时彦来到门前,伸手一指,“小书就藏在这里……”
“那川儿呢?”梁母听说儿子受伤之后心急如焚,这才拉着梁父一起跟了过来,“他人在哪里?”
余时彦让打手上前撞开了门,打手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没看见人,只有满院子的空鸟笼子,见打手摇摇头,余时彦这才沉重道:“梁兄他恐怕是……”
话到此处便停,梁母顿时哭了出来,上前去推了一把余老爷:“你儿子今天必须给我儿子偿命!”
小肥啾这才恍然大悟——没想到余时彦把梁川放弃得如此彻底,竟然已经将他说成是死人了吗?
“你打他有什么用?没听他说吗,那余时书又不是他亲生的……”梁父心中悲痛,却自然记着脸面,不想让夫人在外人面前闹出不好看的来,梁母捂着嘴哭道:“那也是他养大的杂..种!”
一伙人正在这边又哭又闹,院子里苍鹰身后护着一堆毛绒绒雀儿,专注地盯着这群不速之客,随时准备冲出去叨瞎几个人的眼睛,就在余老爷忍无可忍,准备让人砸了这里去报官时,几人身后突然响起了梁川的声音:“爹娘,你们怎么在这里?”
众人转身看去,直把扶着梁川的余时书看得一缩,他还没站稳脚步,梁川已经一眼看见了人群中怔愣的余时彦,气上心头,冲上前去一把扑倒了余时彦,低头一下撞在他额头上:“你这个天杀的王八蛋!怎么还有脸找我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