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另一码事了。具体得追溯到乌丸莲耶这个老东西是怎么和唯对着干的。
说到这拉娜唯就闹心。二十多年之前她也就是个一百刚出头的小姑娘,在组织里混哒混哒混得不死不活的,就这还被乌丸莲耶打探到家里的情况,死性不改,偷她家尖端技术——你也想吃狗屎?小馋猫(宠溺的语气)。
在此唯要顺便澄清一下。她没有吃狗屎,没有吃狗屎,没有吃狗屎。她现在不完美的永生是打亲妈肚子里生下来得到的,算母婴传播(?),亲妈当然也没有吃,至于完美的永生……
那年她低下头,看着亚瑟侧身,行了个标准的绅士礼后,从门外牵进来一个性别模糊,但长相相当精致的少年。祂看起来十三四岁,穿着黑色的长袍,既可以说是罩衫又可以说是裙子。祂留着半长的黑发,表情冷淡,但一开口就让拉娜唯不得不再三考虑她所听得的一切。
Rusty说:“我会让你得到完美的永生。”
拉娜唯定定地看着祂。
“我需要付出什么呢?”
Rusty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打破悖论,拯救劳拉。终止循环。”
Rusty的执念是性别。由于劳拉的身躯被威廉寄宿,导致她的(Rusty的要求,这么称呼她)生理性别与灵魂性别不符,Rusty也是如此。她拥有女性的自我认知,但不得不停留在男性躯壳中。她难以忍受。
只要拉娜唯可以帮她解决性别问题,她就能帮唯实现完美的永生。达成合作后,Rusty标准地行礼。唯觉得一直管她叫Rusty怪生疏的,想着换个亲昵点的称呼……倒是有一种酒叫Rusty Nail Drink,锈钉鸡尾酒。不过调制需要苏格兰力娇酒和苏格兰威士忌,这听着好怪啊,像她莫名其妙跟人家诸伏景光搞了个闺女出来。
拉娜唯换了个思路。Rusty,红棕色头发。Russell,Ruston,Russ……变形再变形,“罗丝?”她直起身子,但很快犹豫了,“不对。这个名字有人叫……”
罗丝范德米尔啊。劳拉的母亲。
但Rusty说没关系。就这个吧。拉娜唯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后知后觉,发现Rusty的衣服——那件熟悉的黑裙子。
……原来如此吗。拉娜唯收敛了视线,转而又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了。“罗丝?”
罗丝应了一声。
“你来找我,现在有什么吩咐吗?”
罗丝在拉娜唯这儿不常呆,不像亚瑟。罗丝一旦来了,说明有不太好搞的事。唯加入组织迄今已有三十年出头,第五年仿佛被上天选中给意志们打白工,第六年被乌丸莲耶偷师,第十年被罗丝找上来,说你家被偷了,一个老不死的和一个卧底在拿你家的技术博弈。
但你不可以立刻发作。
亚瑟补充:你得起码忍到伊森本堂做完他该做的,然后把他的女儿引出来才行。
然后呢?唯偏偏头。
然后随你。
知道了。唯平静地应下。
非要说的话,伊森本堂后来的暴露可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甚至还默许了本堂瑛海的潜伏,怎么看都是人性光辉大爆发,谁也不能说什么。她也没有骗乌丸莲耶,确实有实验体活了下来……
但不是之前那两个,她疯了给(未来注定会给大伙闹个大的假死脱身还继续蹦哒的)FBI看这种玩意。简单的蒙太奇罢了。一个编剧不会这种东西,拉娜唯简直想不到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攻击他。
罗丝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实际上非常护短,她批准可以行动那天,拉着拉娜唯看了看,觉得一百多岁还是个小女孩呢,遂承诺今天晚上和她一起行动。拉娜唯喜不自胜(主要是自己身边的长辈确实多,习惯了),打蛇顺杆爬,对着刚到自己腰的罗丝撒起娇来。亚瑟的脸皱的像个包子。凭什么乌丸莲耶是老不死的,拉娜唯就是小姑娘?
拉娜唯反唇相讥:那以后我是老不死的,乌丸莲耶是小姑娘?
亚瑟:。
当夜拉娜唯和罗丝偷偷摸摸地钻进研究部——那会拉娜唯还没个代号呢,很青涩,没排面。平时摆烂习惯了,现在在大家长面前,发现需要对方跟着自己一起到处钻,觉得心虚。罗丝倒不觉得有什么。两个人——或者说一人一意志吧,whatever,紧张刺激,迎面撞上另一个不速之客。
当时年仅十四岁的宫野志保。她站在那实验体面前,专注地看着。唯认出了她而罗丝没有——早说了你们这群意志之间不熟了吧——罗丝极其护短,这点之前交代过。与之相对的:她越是偏爱自己人,对外人的敌意就越大。
拉娜唯还在思考怎么给这位天才科学家美少女留下一个好的第一印象呢,罗丝已经伸手从唯的腰间掏出枪来上膛:“看好了。阿莱塔。”同时自适应地改变了身形,乍看之下已经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了。
她举枪瞄准:“看为师怎么为你开天门!”
拉娜唯吓得立刻冲上去:“停停停!不许开枪!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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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野志保并不负责这个研究项目。这一回只是来取走一些自己需要的药品和研究数据。
她并不抬头看。即便如此,宫野志保还能听见培养罐中传来生命体呼吸的声音,那两个“人”还能勉强地抬起手,敲打玻璃外壁,发出顿顿的声响。
她心想,要是你们现在立刻死了就好了。死了就不痛苦了……这种念头一出现她就无法克制地自厌:我怎么在杀人呢。我正要用我头脑中无形的刀杀死他们。可是凭什么?只有神明才配决定人的生死。而这世界没有神明。
就在此时,她忽然听见了一道上膛的声音——宫野志保本能地恐惧起来,转过头,与一副黑洞洞的枪口面对面,而那枪后传来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荷兰语吗?挪威语?反正是北欧那一片——我要死了?可是,可是……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忽然挡在她面前。
“不许!”
这才转过身来。那是个女人。宫野志保与她四目相对,她的面容上有明显的混血特征,不过眼睛真黑啊。女人只简单地把黑色的长发挽在头顶,不施粉黛,身上唯有淡淡的皂香味。
“……这可真是……”
她弯下腰,轻轻地碰了碰宫野志保的脸。很温热的手,指甲修的短短的,散发着红润的光泽。她的手心有一点粗糙。然后转过头去抱怨:“这是未成年哎!”
“那也是这个组织里的人。”罗丝冷冰冰地说。言下之意,和她的湖没有联系的人,都不在她宽容的范围内。就算对自己家大家长的滤镜厚的厉害,拉娜唯也不得不申辩:“一码归一码……人和人不一样的呀。”
宫野志保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样的心情——说不定只是因为死里逃生,但说不定是因为其他原因——她没有立刻挥开那只手:“你是谁?”
拉娜唯蹲下笑了笑:“Nobody。”
那就是不肯说了。宫野志保垂下眼睛。
事实上拉娜唯这句话是说给罗丝听的。你看,她压根不认识我,连我是不是组织成员都不知道,不会被当做叛徒追杀的……我不会有事的。
罗丝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侧过头,不再多说什么。
宫野志保看着刚才举枪对准她的男青年(原谅她吧毕竟罗丝的壳子确实是男的又是白男也没到尊龙老师那个地步男扮女装浑然天成)这时已经站在了培养罐之前,驻足观看了许久,才退了下来。
拉娜唯问:“怎么样?”
罗丝摇摇头:“只是不得其法的模仿罢了。”
那就好。拉娜唯放下心来,看来那点家底还没被偷。没被偷就好,等我以后出息了就靠这个狠狠的糊弄乌丸莲耶买保健品!不过怎么解决还是得看罗丝本人发话。她不抱什么希望地随口问了一句:“这能救吗?”
“救不了了。”
冰冷的女孩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像一把冰做的刀。宫野志保又重复了一遍。救不了了。
给他们个痛快吧。
不同于宫野志保的心情,罗丝没什么人情,只是出于顺手清理一下的想法,举起枪来。拉娜唯的想法就更单纯了,纯粹觉得这么一堆脏东西摆在面前,吃饭都不香了,快丢掉。她叹了口气,走过来捂住宫野志保的耳朵,挡住培养皿的方向。
从这个角度看得见她颤抖的睫毛。像一只蝴蝶扑闪翅膀。拉娜唯感觉手背一凉,志保的两只小冰手轻轻覆了上来。
姑娘你有点体虚啊。要不试试我们荷兰土方调理调理。拉娜唯深沉地想。
话说回来,拉娜唯整这么一出,其实没有什么人文关怀。她纯粹是害怕罗丝又管她叫阿莱塔。刚才闯进来的时候叫了一回,不过看样子志保被罗丝那一枪吓够呛可能反应不过来。后面拉娜唯又不能对着罗丝质问你刚才叫我阿莱塔干嘛,唯只能装傻,然后接下来把事态扼杀在摇篮里。
低头再看看志保,唉小妹妹你是一块面包。软fufu的真可爱吧。她的手还罩在宫野志保耳畔,但靠近,一字一顿,用口型无声道:
“不要告诉别人今天的事好不好?”
拉娜唯直起身子,眯着眼睛笑吟吟地看着她。宫野志保有些怔愣,无意识地点点头。好。
她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笑意。然后警报声在她背后响起——
静默了。名叫罗丝的那个男人走来,招呼道:“阿……唯。”
阿唯……好吧,也可以。拉娜唯的脸像向日葵一般殷切地转过去:“搞定啦?”
罗丝点点头,手上还抓着半截电缆。
“那就好。”拉娜唯笑眯眯地一合掌,“我们走啦!不过还会再见的吧。”
她对宫野志保招招手,然后——无痛打晕了女孩,给人家送回宿舍里去了。
第二天早上宫野志保醒来,恍恍惚惚,不知道向谁求证,只好把话烂在肚子里。她是谁?和我都没有关系了。今天的实验还是要照做啊。
两年后,一个早上,宫野志保意外地打翻实验用的鼠笼。她一直追着那些白色的小东西跑到了走廊上,并且心中暗暗想以后要穿裤子穿跑鞋来做实验。后悔没有用。走廊上很少有人敢于去碰这些白鼠,大概是知道研究内部那些污浊,所以不敢碰吧。只有位于大的落地窗前交谈的两个女人——是基尔,和另一个——
小鼠被她用两根手指轻柔地拈起来。她的手显然是个更加华贵的鼠笼,洁白纤细修长,但不知道为什么,白鼠在她的指尖,仿佛有些焦虑地挣扎着。
“——谢谢!请把它给我吧,它大概要咬人了。”
宫野志保急切地说,然后开始喘气。即便如此,也和拉娜唯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好久不见。
回去的路上,宫野志保捧着小鼠,拨开绒毛,发现它皮肉上有些发红的压痕。……对了,我刚刚看到,她留了长指甲。刺眼夺目又坚硬的宝石在动物的皮毛间发出不近人情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