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川原本以为在橱柜前诺米就能把这个人解决掉,没想到半途开始不受自己指令控制,他当时只当是因为它受到额外撞击,导致内部程序运行跟着受损才不灵光的。
但随即又见到诺米重新动起来,并且开始听从丁灿的驱使。
后台设备显示的数据运行发生紊乱,再怎么进行程序重启,也根本无法再次拿回对自己所有机器人的使用权。
这才开始让他有些改观,觉得眼前这人跟自己料想中还是有些不同。
“你都能利用监控系统控制整个良丰社区,我调控一个机器人而已,也不会有多奇怪吧。”
丁灿往前一步,又神色凝重地重新望向对方的脸,试图在年轻稚嫩的五官当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不过我好奇的是,你居然没有趁机离开,是觉得我们不会找到这里吗?”
“恰恰相反,我当然知道你们会来,只是想要了解清楚目的而已。”
宋云川双手交叠着放在身前,身姿挺拔着站好,一举一动之间都挑不出任何礼节上的毛病来,甚至可以说是在场所有人当中最为淡定稳重的。
哪怕是现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仍旧没有任何失态,他眼神从几人身上一一打量过去。
“其实从你们进到社区的第一天,我就已经开始注意到你们了,大批量人群的探测分数在高速增长当中,实在很难让人忽视掉,今天我们在服务中心见面时,我也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你是其中之一。”
良丰社区的新进居民,都是先前就经过层层筛选的,不论实际本性如何,至少在才搬入新环境时,能够维持着自己的表面形象。
根据以前的数据分析,大部分都是在入住半月之后才开始有明显的趋向。
可这批人,就像是商量好一样,从第一天开始,就明里暗里地做着事,而在全面监控的情况下,这种不正常现象即时显露出来。
宋云川虽然并不知晓其中缘由,却也能够猜想到这些人是一伙的,带着某种目的前来。
他也曾经有过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秘密被发觉,所以才想着要早些试探,尽早解决难以掌控的事。
丁灿反应过来:“所以你今天是故意跟我搭话接近我,你想让我来这儿。”
在博物馆里面,虽然是自己主动搭话,想要知道这人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身份,可实际上却是被对方带着走的,或许今晚来家里拜访,也是在对方的意料当中。
如果真的就只是他们几人,而没有另外的学员帮忙,今天的情况还真的不好说。
宋云川语气当中带着几分懊恼:“对啊,但还是大意了,不得不承认,你们的水平比我想象中要高些。”
“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他们犯了什么错,也应该由法律来制裁,你根本没有这个权力。”高稳稳见到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再想到自己身上受的那些伤,对方却衣冠楚楚的,就更加觉得不舒服了。
“怎么不行,这些人存在于社会当中本来就是毒瘤,我不过是帮很多人解决了潜在的麻烦而已,他们现在是被蒙在鼓里,如果真知道了,恐怕还得要感谢我给我送锦旗呢。”
宋云川眼角显露出几分古怪的笑意,说不清楚是得意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高稳稳想讲话把他噎回去:“那你怎么不敢昭告天下,只敢在这个小社区当中作威作福,不就是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对吗!”
“广而告之,他们不就都隐藏起来了,我还怎么为民除害。”他并不为所动。
夏嘉琏看过四周各处摆放着的文件,绝对是常年积累才能拿到的:“你接手了这里多久?”
“嗯,记不清了,应该是有很长一段时间吧。”宋云川拉出一把椅子径直坐下,仿佛也想从那些记录上的时间里回想起曾经的场面。
可以他的年纪……夏嘉琏还要再问,见到丁灿很轻微地晃了晃头,才没讲话。
这里并不安全,谁也无法预料会不会从哪里又冒出什么东西来,丁灿只是还待在原地:“你做这些事情,都是为了你父亲吧,你们在进去社区之前……曾经遭遇过什么?有人伤害了你们吗。”
“看吧,人类总是喜欢在任何场合找借口,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总觉得要用点什么东西来证明内心的想法。”
宋云川摊了摊手,“让我想到那些人,在死前也都是一样的,为了能够得到赦免,什么话都讲得出来。”
都不知道是要骗过别人还是自己。
“你就是宋淇。”丁灿十分肯定地开口。
宋云川脸上这时才终于出现一抹异色,他难得挑了挑眉:“你在说笑吗,社区到现在建立了几十年,宋淇应该是个老头子才对,活没活着都不知道,怎么会跟我扯上关系。”
“这正是我猜不透的原因,从长相上来看,你跟宋淇完全没有相像的地方,但二楼那张遗像,我却注意到跟宋淇五官当中有着相似之处,我就在想,他或许是宋淇的父亲。”
但在先前宋云川的讲述当中,说的这位可是自己因病早逝的父亲,排除掉一些可能性之后,也就只剩下自己说的这一种了。
高稳稳震惊地别过头:“他是整容了吗?”
可还是很难解释,除了长相之外,连年龄也变掉的原因。
丁灿换了一种问法:“你父亲是怎么离世的?”
宋云川握了握拳头:“不如你们先听听,良丰社区是怎么能够发展到今天这番光景的。”
最初,良丰社区在宋淇的心里只是非常模糊的一个设想,因为见过太多各自奔波为了生活而努力的人,却得不到相应的回报。
就想着如果有个地方,能让真正奋斗过的人找到幸福度日的机会就好了。
这地方不用担心尔虞我诈,所有人都尽心尽力一同建设生存的家园,虽然听上去有些理想主义,也要花些时间去磨合,但也并非不可能实现。
设想自脑海当中成型,再到起草了很多次方案花了很长时间,但总算是已经完善了。
只是想要启动需要的资金对于当时初出茅庐的宋淇来讲,几乎是天价,他只能奔往各处去跑投资,希望能遇到跟自己理念相同的上位者。
那时候事业也因此受到影响,但他的父亲一直都是默默给予支持和帮助,让他能够做到最大限度心无旁骛地专注自己做的事情。
即便处处碰壁也不算什么,想着还有家里人作为后盾,再多的苦累都能够暂时蜷缩在看不见的地方。
幸运的是,低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有人看中了这个项目,签下第一笔投资的意向书后,宋淇把消息告知家人后,就迫不及待地回家。
那天的场景直到现在都非常清晰,凛冬时节,前天才下过一场大雪,日光照耀下,目光所及都亮堂堂的,仿佛未来的道路一样光明。
宋淇在家里提前一站下车,去买了父亲最爱吃的那家甜品。
因为身体原因爸爸不能吃太甜的,平日里都有注意,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稍微放纵一天也没什么。
拎着袋子,宋淇脚步都比以往还要更轻快些,地上那些积雪已经被压实,但踩上去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轻微的下陷感。
转过最后一个拐角时,因为雪天视线更清晰的缘故,第一眼就见到前面围着的那群人。
靠近路边的位置,有人横躺在地上,像是晕倒了的样子。
有人正从身边走过,嘴里面在讲着些什么:“听说是肇事逃逸,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得回来。”
“最近地滑,这两天交通事故确实还挺多的,唉……回去让家里人都注意着点吧。”
过去之前,宋淇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直到看清楚躺着那人的装束,更是心里一沉。
明明几个小时前才打过招呼,怎么就变成了现在的景象,袋子从手心脱落,他疯狂向前跑着从人群当中挤过去,见到那张惨白的脸,整个大脑都变得无法思考。
父亲手里还牢牢抓着袋子,同一家甜品店买来的蛋糕,都不用想,就是因为自己回家前的那通电话,让他想着要买蛋糕一起庆祝。
愧疚感从心底蔓延出来,宋淇抱着那副冰冷的身体,早就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气息,血液沿着伤口向外氤氲出大片,跟雪粒混合成淡红色。
但这么多人在,为什么就没有人想着要帮忙。
宋淇抬起头,看着那些围观的人很多,都是默不作声,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些人的眼睛,冷漠的,带着可怜的,带着好奇和惊讶的,但却没有一个人真心想要帮忙。
甚至他们各自以为有人已经叫了救护车,都没人拨打求救电话。
那之后,宋淇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哪怕只是早个十五分钟,不,只是五分钟能有医护人员过来的话,说不定就是另外一种结局,哪怕是有什么后遗症,他也希望父亲能够在自己身边。
可就是因为旁人的漠视,没能有从死神手中抢回来任何时间的机会。
那些人在宋淇的谴责下却互相推辞着,说以为在场肯定有人会报警,就不再打电话浪费警力了,免得影响到市里面更多需要救治的人。
宋淇根本不可能接受这样的理由,下定决心总有一天要让那些漠不关心的人付出代价,除去他们之外,还有世界上同样内心阴暗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