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花，又在外面吃了午饭，一家人才慢悠悠地打道回府。
路上经过一家老式的点心铺，周清急忙叫了停，“等一下，我去买点点心。”
秦邺把车停在路边，解了安全带，“我跟你一起去。”
周清猜到秦邺这是因为之前在面包店门前的事故而有了点心理阴影，乖乖下车等着秦邺绕过来，装出一副单脚无法受力过多的样子，抓着秦邺的胳膊借力，“走吧。”
车上，周母嫌弃地别开了眼，“简直看不得，半分钟都分不开。”
周父忍不住笑，“年轻人的热恋期，是这样的。”
不知道车内爸妈对自己的吐槽，周清拉着秦邺往点心铺走去。
路上，他摸了摸兜，突然想起来自己的钱包在母亲手里，手机也放在车上了，于是扭头问：“你带钱包了吗？”
秦邺摇摇头，“钱包放在外套里了，不过我带了手机。”
进到点心铺里，周清挑花了眼。他按照爸妈的口味挑了几种小份包装的，端着盘子走到收银台前，顺嘴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话音落下，半分钟也不见有人回应。周清回头，看见秦邺仍杵在货架旁，手里拿着手机，面色很是烦躁。
他走过去，“怎么了？”
“没事。”秦邺迎上去，一看收银员已经打了价码，结账之后拎过东西，牵着周清往停车的地方走去，“今天天气好，下午一起把菜种上吧？”
这种显而易见的转移话题的手段，周清看得分明，却并不戳破。他捏了捏秦邺的手，笑得有点揶揄，“如果你不怕在家里没有秦总光环，被我妈嫌弃动作不够利索的话，可以的。”
秦邺无奈，“早上阿姨应该已经知道我动作不够利索了。”
周清补充，“嘴还笨。”
秦邺不服气，“这种诬告我可不能承认的，我只是没有过这种经历而已。”
秦邺说的是实话，周清也完全能够理解。他和秦邺认识太久了，这段时间以来加深了解，更是能够想象出自己入职辉业之前，秦邺到底过的什么样的生活。
别说和恋人的家人相处的经历了，秦邺甚至没有一段可以称得上是正常的和自己家人相处的经历。
哪怕和至亲的胞妹秦黍之间，都有一些因为沟通不足而产生的误会。
“你慢慢学嘛。”
想到了即将到来的春节，周清忍不住问：“今年要不要去我家过年？”
秦邺睁了睁眼睛，一副因为周清的邀请而受了不小的冲击的样子，“你是说开云县？”
周清拖长了调子，“哇，你居然记得。”
秦邺没说，他不仅是记得，早在看到周清的简历时，他就仔细查过那个县城。
对周清，他总是有很旺盛的探索欲。
毕竟如何成长为周清这样温柔细心的人，于秦邺而言，是个彻底的知识盲区。
他试图将原因归咎于开云县的社会环境，归咎于周父周母的教导，甚至是人性本善这样的学说……
但最后他发现，所有的，所有的外因也得是加诸在周清这样的人身上，才能造就最好的结果。
思绪飘得有些远了，等到秦邺回神，已经是走到车边了。他上了车，懊恼地意识到一个很是糟糕的问题。
他忘了回应周清的邀请。
但现在周父周母都坐在后面，秦邺不好意思再提起。他只得压下烦闷的感觉，开车回家，拎着东西上了楼。
暂定是要住半个月时间，但周父和周母买了不少东西。
空花盆和营养土，以及寒凉的冬日里仍旧蓄着花苞的盆栽，周清和秦邺上上下下搬了两趟，等到再进门，发现周母已经穿上围裙戴着手套，可以说是全副武装了。
周清太久没看见母亲这个阵仗了，很有些怀疑，“这是种菜的准备？”
周母正在清点客厅里的东西，闻言，只递过去一个让周清自己领会的眼神。她回头看了看阳台的方向，很顺畅地使唤人，“你们三个，再帮我往里搬点儿。”
虽然周母点的是三个人，但周清和秦邺哪儿敢让周父动手。两人戴了手套，亦步亦趋地跟着周母，听周母使唤。
不出一个小时，阳台就摆了一片花盆。
这么点活儿，甚至算不上是体力劳动，但因为平日里都坐在办公室工作，周清还是觉得腰酸背痛。
摘了手套，他苦着脸趴在沙发上，“我要走了，太累了。”
周母飞快回头，“这就累了？你平时真就一点不锻炼的？”
周清噎了一下，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一旁的秦邺自然地为他找补。
“他是因为脚伤，活动起来不太方便。”
有人帮自己说话，周清顺着台阶就下，“没错，更何况我上午还出去逛了那么久。”
周母信以为真，拧眉道：“你到底有没有去医院看过？”
周清拖长了调子，话里带着不甚明显的撒娇的味道，“当然去过啦，医生说这么点小问题，好好休息就足够了。”
以要好好休息为借口，周清拉上秦邺就溜。
回去的路上，周清又买了一把桔梗。
他把花枝打理干净，分了两瓶，一瓶放在客厅电视墙旁边的置物架上，抱上另一瓶，冲秦邺扬了扬下巴，“去书房。”
带路进了电梯，秦邺频频看向周清手里的花瓶，“我的书房里从来没插过花。”
周清瞟眼看过去，“那我拿去卧室？”
“那还是不麻烦了。”秦邺嘴硬，“都已经到三楼了。”
周清头一次上三楼，出了电梯左右打量一番，很快便发现了右手边那间很是不同寻常的屋子。
房门厚重，多重门锁，看起来就足够复杂不说，外面居然还有插销。
大概猜到了房间用途，周清强迫自己快速移开了视线。他跟上秦邺的脚步，走向了左手边的书房，进去将花瓶放在了办公桌角落。
家里的书房只有公司休息室那么大，周清转身在沙发上坐下了，这才有闲心道：“好了，你要不要告诉我，买东西的时候你看见什么了？”
秦邺愣怔片刻，很快反应过来周清指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按了按额角，走过去亲了亲周清的额头，很无奈似的，“秦景旭给我打电话了，可能因为今天我找了他的人，让他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了……”
他紧挨着周清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了，然后不管不顾地把周清往怀里搂，“不过我没接。”
周清心疼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他看得出来，就算秦邺不想承认，但其实秦邺深受秦景旭所困。
这个男人长达十数年的时间都在试图和蛮横专制的父亲抗衡，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无法从少年时期就扎根在意识深处的桎梏中脱离。
他低声叹气，因为是跪坐在秦邺怀里的姿势，很容易便能仗着高度差距将秦邺搂进怀里。他低头亲了亲秦邺的黑发，“所以你焦虑，是因为会有不好的后果吗？”
秦邺放轻了呼吸，眼睫颤抖一瞬，最终是垂了下去。
“大概是会有的。但我离开家太久了，说实话，我不太明白他现在的手段。”
所以他甚至无法防备。
聊起秦景旭来，秦邺的心情变得很复杂。他并非是感到单纯的愤怒或者焦虑，其实更多的，是抓不到实处的空落感。
“上次接了他的电话，我以为他会做点什么的。”
那次他的情绪很糟糕，说了数不清的诛心的难听话，按照他对秦景旭的了解，秦景旭根本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放过他。
他是成年男人，按理来说，是有足够的自保手段。
但秦景旭有数不清的办法能让他难堪。
“他把我妈的骨灰留在秦家的墓园里，我有时候都想不明白，那到底是因为他爱她，还是因为要以此作为拿捏我和秦黍的把柄。”
“但他是个很奇怪的人……”
秦邺努力思考着这话应该在怎么说，因为过于苦恼，脸色都变得很难看，万幸是躲在周清怀里，才没能让周清看见。
“我妈活着的时候，他可以当着我妈的面打我和秦黍，但是我妈死了……”他抬起头来看向了周清，像是试图让周清给他确切的答案，“每次去扫墓的时候，他都会装作我们关系很和睦，像是寻常家人的样子。”
“所以他为什么要那样？他那种人，应该是不相信什么鬼神学说的吧。明明人活着的时候不好好珍惜……”
“秦邺、秦邺！”周清双手捧着秦邺的脸，慌忙将人叫醒了。他睁大眼睛，因为秦邺收得过于紧的手臂而面露痛色，“你不要去揣测他的想法……”
“我说了，你和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你不要试图去理解他的想法。”
秦邺一怔，很快回过神来。他松了力道，只是将周清黏得更紧，“我有点羡慕你家……”
周清笑了，“我家就是很普通的家庭啊。”
“普通就很好。”秦邺移开视线，有些固执似的重复，“普通就很好了。”
周清抿唇，五指张开缓慢梳理着秦邺的头发，“所以要去我家过年吗？”
“既然你邀请我了……”秦邺眨了眨眼睛，刚刚还鼓噪不停的心脏渐渐安定下来，“那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