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仅仅看在您与她上万年的情分就对她从轻处置,那如何告慰那些惨死于她之手的无辜性命?正义何在?天理何在?天界又还要天条律令作甚?”锦觅目光直直望向天帝:“凡间尚且有‘天子犯法与民同罪’之说,天界焉能不如凡间?若是人人犯错都可凭借着‘情分’来求饶,岂非人人都来与您攀交情、套近乎,为自己谋取一张‘情分保命符’好过遵守律令、维护正义?”
“既种恶因,便得恶果。”她转身逡巡殿内的众神,最后将目光落在跪着的荼姚身上,铿锵有力道:“她既害得别人性命,便该料到会有此一日。”
诸神很认同锦觅最后这两句话,纷纷出声表达看法:
“天道昭昭,报应不爽!”
“做了错事就该承担后果,堂堂鸟族公主,难道敢做不敢当吗?”
“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今日就该是她承担罪业的时候了!”
……
众神到底是惧怕天帝和鸟族的势力,不敢讲自己内心真实的看法,嘴上只敢就着锦觅的话附和几句,但诸神手上的灵力玉简里那个名为【天界道友亲如一家】的通讯群,情况就与现场截然相反。
【花神说得太对了!天子犯法就该与民同罪!众神集聚的天界难道还比不上命如蝼蚁的凡间?】
【就是就是!堂堂天界,堂堂天帝,怎能比人间君王差?】
【当初荼姚仗着自己是天后,党同伐异,任何与她不对付的神仙都或多或少惨遭她毒手,如此毒妇搅扰得天界苦不堪言!今日能得见她受罚,简直大快人心!】
【弱弱说一句:荼姚是罪大恶极,但天帝就没错吗?若不是他的纵容,若是他能多加管教,荼姚也造不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吧?】
【……】
【……】
【……】
【前面那位说天帝的同僚,你是新近擢升的地仙吗?唉,不管你是不是,但我得提醒你一句:这天界还是那位的天界,咱们这些小人物,还是莫论是非,不,莫论那位的过错才是保命之道。】
【多谢兄台,某受教了!】
群内安静了一秒,新的消息又飞快续上:
【不得不说,当日若不是花神站出来揭露了荼姚的罪行,我等还不知要在她手下继续憋屈生活多久?!可惜花神解除了与夜神的婚约。若这婚约没接触,将来天界由他俩继任天帝天后,天界定能吏治清明!说不得还能统一六界!】
【兄台说得是!夜神与花神男才女貌,着实般配!他们若是能在一起,当真是一段佳话!哎呀,这婚约解除了,真的太可惜了!】
【可惜加一!】
月下仙人本来很认真在听锦觅讲话,感觉锦觅说完那段话后,被他放在袖口内衬的灵力玉简一直在震动,他找了个空隙,暗中将灵力玉简拿出来瞥了一眼,登时就看到了可惜润玉和锦觅婚约解除那几句,月下仙人顿时就由意念组织了几句话丢到群里:
月下仙人:【你们注意点!今日主场是审判荼姚,你们别在这儿扯些有的没的!再说了,润玉很好我承认,但我家凤娃哪里差了?我家凤娃也是玉树临风、英勇俊秀的一介美男!而且他此番历劫,人间被他治理得海晏河清,他已具备明君之范,将来若是成为天帝,也是明君好吗!】
锦觅转回身回看天帝:“因此我认为,荼姚必须为她所做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诸神依旧一心二用,他们一边认真关注殿内动态,一边用意念飞快在群内发消息:
【恕我多言,从前的火神恃才傲物,实在比不得夜神。而历劫归来后的火神嘛,是否具备明君资质,也得日后一段时间的检验才知道。反正就当前而言,火神确实比不上夜神!】
【火神也就是出身比夜神好,若是他俩彼此身份对换,火神可能早活不到今日。】
【各位道友同僚,咱们还是说回正题吧!以小仙愚见,花神今日是一定要让荼姚得到她应有的下场不可了。】
【那也未必吧?天帝可是去了一趟上清天,而据我观察,他定然是在上清天得到了可以赦免荼姚的旨意,不然天帝不可能如此沉稳地端坐宝座而未有焦虑之状。诸位相信我,天帝手中定有能保住荼姚的杀手锏!】
【天帝即使有心为荼姚开脱罪行,但花神态度强硬,她若是一定要让荼姚遭受诛神之罚,天帝碍于花神颜面和花界强大的势力,怕也不好为荼姚求情吧?我觉得,荼姚今日恐怕必须得死咯~】
……
月下仙人抬头看了一圈四周的神仙,见他们各个脊背挺直、泰然自若,再看看群里各种“大逆不道”的话,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啧啧,看不出来啊,各个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竟是如此大胆,说这些话也不太被天帝知道了被革职查办!”但他看得欢快,还非常快乐的加入其中:【老夫觉得就算天帝保不住,还有我家凤娃和穗禾呢!花神就是再强硬,还能强硬过天帝?诸位,我赌一颗夜明珠,荼姚今日死不了!】
【我跟你赌,我出一颗东海鲛人出产的一匹鲛纱,荼姚一定会死!】
【我也赌,我出半月前玄灵斗姆元君讲法的现场影像,我赌荼姚今日即便不死也会受罚。】
……
天帝本以为花神锦觅会是他为荼姚求情开脱的突破口,可没想到锦觅不按套路出牌,宁可冒着花界与鸟族反目成仇、战斗不休的风险,也要将荼姚明正典刑。他的预期效果没有达到,眉头便不受控制的蹙紧,一双手半攥着搭在桌案之上,心情烦躁了几分,他沉着声将话头转向根本不抱希望的润玉与簌离一方:“润玉、簌离,说说你们的想法。”
荼姚与龙鱼族的仇怨纠葛太深,那么多条人命死在荼姚手中,她们根本不可能会放过荼姚,这问也是白问,还不如赶紧想想其他法子。
与天帝有同样想法的人,还有穗禾与旭凤。
穗禾与旭凤位置离得近,她见天帝询问簌离母子的想法,忍不住凑到旭凤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表哥,形势不容乐观,你可有法子能救下姨母?”
旭凤能有什么法子?他从昨日到现在都还无法接受眼前这个事实:自己只是下凡历劫了一段时日,自己只是比锦觅晚回天界几日,怎的一回来天界就变天了呢?
——先不说贵为天后的母神一朝成了罪大恶极的阶下囚,就说自己心心念念的心上人锦觅,不仅一朝变成与兄长存在婚约又解除婚约的前未婚妻,还是与母神存在恩怨仇恨、闹到彼此不死不休的死敌。
虽说世事变幻无常,但这也变得太糟糕了吧?
从昨日到现在,他一直不敢去想今后,但现在,他发现事情已经到避无可避的地步,他不能直接做出决定:是选生我养我的母神?还是选择心上人锦觅?
旭凤偷偷朝锦觅那边看了深情的一眼,听天帝问话簌离母子,他不待润玉二人回答,霎时弯了膝盖跪在地上,并且向前膝行几步,重重朝着天帝磕头:“父帝,儿臣知道母神罪行滔天,但身为人子怎能眼睁睁看着母神受苦而无动于衷?父帝,母神所犯罪行,儿臣愿一力承担,只求您能饶我母神不死!”
突如其来的动静,打破了诸神一心二用的局面,所有人都忍不住将目光移向那边,看着火神磕头替母求饶,感慨道:“火神至情至性,没想到荼姚为人狠辣,倒养出了一个好儿子呀。”
天帝道:“这事与你何关?你先起来。”
旭凤摇头并再次磕头请求:“母神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儿臣,若不是因为儿臣,母神不会做出这些错事,所以深究下来,儿臣才是那个应负一切责任之人。父帝,儿臣从来没有求过您什么,儿臣今日愿用儿臣身上一切军功,换取母神不死!任何处罚儿臣都愿替母承受,只求您能饶母神一命!”
而另一边被天帝问话的簌离与润玉母子二人对视一眼,簌离看着润玉脸上浮现出来的愧疚神色,回想起昨夜他不经意间表露出的异状,簌离心中忽然了然。那一刻,她是恨他的,身为自己的儿子,身为龙鱼族的族人,竟然会想饶恕自己母族的灭族仇人,如此不孝之人怎堪为我儿?可很快她就想通了,只要母子二人不再分离,他想如何做就随他去吧。
簌离拍拍润玉的肩膀,温柔道:“鲤儿,只要你能在为娘身边,其他的恩恩怨怨,为娘都可以放下。”
润玉闻言,双眼顿时变得一片通红,他“咚”地一声跪在她面前:“娘亲,孩儿对不住你,对不住母族。”
润玉重重朝母亲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跟她承诺:“孩儿跟娘亲保证,今后再也没有人能将我们母子分开!孩儿会用生命保护母亲,孩儿会一直陪伴着娘亲!”
簌离眼眶里泪珠盈盈闪烁:“去吧,照你内心真实的想法说,不必担心为娘,为娘永远站你这边。”
不得不说,这句话真的给了润玉莫大的鼓励,令他愧疚沉重的内心多了一丝轻松。润玉忍不住上前抱了抱她,“娘亲,谢谢你。”
殿内接二连三的异动,诸神再也心思往灵力玉简上发消息,全都全神贯注盯着场上的变化:
——吃瓜形势瞬息万变,果然不能走神啊!
只见润玉走到中央的位置,抬手向天帝行礼:“父帝,在表态前,润玉有几句话想说。”
天帝眉头一挑,道:“润玉,在这九霄云殿内,你有话直说就是,不必拐弯抹角。”
“是。”润玉收回手,站直身子,并将一只手摆在身后,身躯如一道傲然挺立的松竹,神色从容道:“几日前,我也像今日火神这般苦苦为母求情,我跪在那人面前,拼命请求对方饶我母亲与义弟一命,但那人铁石心肠,非但没有半点触动,更不念及我与她的多年母子情分,执意要将我娘亲与义弟诛杀,甚至一道想将我也杀掉。”
在场之人,不是当日洞庭湖大战的亲历者,就是观看过当日现场影像之人(旭凤与穗禾虽是昨日才回天界,但昨日润玉去找他们时,也一并给他们看了当日的影像),自然也知晓润玉此言属实,但他们都很疑惑他这时说这些话做什么?
月下仙人仗着自己是润玉叔父的身份,开口询问:“润玉,你说这些,是跟花神一样,认为该将荼姚明正典刑吗?”
虽然几日前叔侄二人之间发生些许不愉快,但好歹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这身份就改变不了,自己还是润玉的叔父,这点容不得否认!
润玉看了月下仙人一眼,他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照着自己的节奏走:“若非当日花神及时赶到,并出手救了我们,润玉今日怕是今日无法安然站着与诸神及父帝说话。”
天帝越听越不明所以:“润玉,你到底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