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条导火索,一路呲呲啦啦地烧到了门内,不少人也跟着咳嗽起来,干呕声不断,乒乒乓乓的像绝命交响曲。
没有药,又摊上这么个环境,再多的措施也无济于事,现在只能祈祷免疫系统能争点气。
“我们还能回去吗?我不想死……我不想咳咳呕咳咳。”女生的背部受伤只能趴着,这会儿一咳简直是腹背受敌,一下一下地扯着伤口疼,本就腐烂的伤口又蹦出了血星子。
胡笳赶紧过去小心地摸着没有伤的地方给人顺气:“肯定能回去的,你别想那么多,想吐吗?我扶你出去。”
然而那个女生好像没有听到胡笳的话,只自顾自地喃喃:“我才攒好首付,我爸妈还等我带他们去旅游,我男朋友才跟我求婚……我不想死……我好痛,咳咳咳……我没做什么坏事啊……我不想死呜呜呜……”
女生正小声抽泣着,旁边躺着的男人却看不下去了,他推了一把女生:“行了你,嚎丧呢?要死要活的,我身上的伤比你重多了,手都断了现在也还活得好好的,还没轮到你嚎呢,给我把眼泪憋回去。”
胡笳瞠目结舌地看着旁边断了手的大哥。
大哥的右手从小臂关节处被扯断,神经和血管耷拉在外边,大臂处只草草用衣服系了个结,伤口已经有脓水流出,边缘又红又肿,伤口里面却泛着白。但大哥看着却好像一点没被影响,神智清醒、口齿清晰,连汗都没流几滴。
大哥真乃神人也!
“大哥,你这真的没事吗?要不还是用纱布包一下吧。”男生刚在外面被刘创富“服侍”着吐完就听到了大哥的话,本来头就晕,乍一看到这血淋淋的场面,只感觉又想吐了。
“包什么包,真男人不会被这点伤打败。”说着,大哥还配合自己话似的晃了晃胳膊,脓水正好甩到了男生的衣服上。
这下好了,甩得男生“呕呕”两声,扒开刚进来的一个人就又出去吐去了。
“切。”大哥看着男生的背影,眉皱得能夹死一只熊,“现在的小男生,娇娇气气的,这世界上以后是没有硬汉了,都成娘们了。”
似乎是门外脆弱的娇气辣了大哥的眼,大哥没几秒就把目光撤了回来,结果就看到呆呆看着他的胡笳,大哥的动作一僵。
“当然,我也不是说娘们不好,主要男的还是要有个男的样,一天天整得连娘们都不如,恶心人!我要生个小孩是这样式的,我都要先摔死他。”
“哎呦老大哥你好好歇着吧。”刘创富终于放下门外的众人,他本想进来讨口水喝,就被小男生口中的大哥惊得眼疼,“我这还有点纱布,你至少把脓水擦擦,这么放着迟早痛着你。”
老大哥傲娇地“哼“了声:“你留着给娇气们用吧,我不需要。”
“好好好,你手不管,那你腿上的血我给你擦擦?您也包容点娇气们,大家到这里都是同命中人,别给人吓死了。”
“吓死了那也是他们弱,菜狗活不好还想让别人给放水。”
“你这……”
刘创富还在和大哥掰扯,胡笳却没再听了。地上躺着的女生已经没再咳了,但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的眼睛闭着,看样子是睡过去了,嘴里却还在喃喃着父母、旅游。
胡笳叹了口气,捂着肚子坐回了余满身边。
自己身上的伤口也不容乐观,但现在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胡笳正伤感着,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呢喃声,声音很小,不仔细根本就听不到。胡笳也不管肚子还痛着了,支着头找了半天,才发现呢喃声的源头是余满。
余满闭着眼,嘴却一动不动,胡笳观察了好久才确定自己没有找错人。
“你在干嘛?”胡笳敲了敲余满的胳膊。
余满睁开眼:“复习题库。”
“……”胡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这种生死时刻竟然还挂念着考研?这得是多强大的心理素质,多坚定的信念!
要是她当年有这份信念,现在怎么也能混个省重点中学的老师当当了,奈何胡笳是个专心混日子的,卷生卷死卷了半年也没卷动后,她干脆地回了老家,当了个初中地理老师。
余满在胡笳心里的地位“噌噌噌”地又上了三个台阶。
虽然心里感慨,但胡笳还是给余满竖了个大拇指:“你太自律了,你背吧,我保证不吵你。”
说着,胡笳还挑挑眉,努着嘴表示“复习有我,余姐放心!”
余满笑了笑:“谢谢,你别嫌我吵就好。”
“不会的,我好歹也是个老师呢,看到有人时刻想着学习别提有多高兴了,怎么会嫌吵。”
余满“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见余满急着复习,胡笳刚升起的唠嗑的心还没发挥出来,就自觉地自己给掐死了。
咳嗽、呕吐声小了很多,但和屋里安静坐着的原住民比起来,还是显得有些吵了。
里面的人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样,还活着,但也仅限于还活着的程度,只要不做事,他们就能安静地坐到天荒地老;就算在做事,他们也是非必要绝不说话,下不下楼、干不干活的都没人计较。
突然,在地上坐了良久的黄仁研站起身,拿过杂物堆附近放着的一个空矿泉水瓶从塑料桶里接了些水后,慢悠悠地走到了阳台。
沈从顺着看过去,才发现阳台上放着一盆花盆,花盆里装满了土,但并没有花。
沈从起身走了过去:“种的花吗?”
黄仁研把水倒进花盆:“可能是吧,逃命的时候捡到的花盆,反正无聊,就养着了。”他看向沈从,“太难混了,总要找点事做。”
沈从点头,重新看向破损不堪的花盆。
不等沈从说话,黄仁研捋了捋胡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几天前也有一批跟你们差不多的人来过,张辉荣看到他们有手机,以为是救援人员,就把他们带上来了。”顿了顿,黄仁研又说,“他们看着要比你们有经验一些,都很积极的问我们问题,缠着我们给吃的喝的,水一退就下楼到处走,好像挺抢时间。”
在他们之前有另一批人来过!
游戏场地是反复利用的?
“那他们是怎么离开的?”沈从问。
“不知道,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好好的,结果早上起来就不见了。”
也就是说,离开的契机在晚上。
天光还没亮多久,沈从就被一股腐臭味熏醒了。
他睁开眼,看向了味道的来源。
是最先撑不住的那个女生,她的伤口周围变成大片的黑紫色,伤口又黄又白,不堪入目,味道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肚子没有一丝起伏。
“这什么味道,谁脚臭!”刘创富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嘴就已经先说上话了。
“妹子,你……啊!”刘创富突然尖叫一声。
伤口已经烂得不能看了,刘创富迷迷糊糊地推了一下女生,结果摸上去才发现触感不对,身体梆硬。
死了?
毕竟是第一次真正近距离地接触死人,刘创富心里还是有些犯怵。他看了眼沈从,调整了下心态,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放到了女生的鼻下。
没有任何感觉。
刘创富不死心,嘴上念叨了一句“冒犯冒犯”,又把手伸到了女生的心脏处。
一片平静,没有任何跳动的迹象。
“她已经死了。”张辉荣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看着女生说。
不等刘创富说什么,张辉荣又说:“他们几个也死了。”
刘创富顺着张辉荣的视线看过去。
昨天躺地上的人有七八个,明明睡觉之前都还在翻身、喊叫,这个时候都没了动静。
也是,一个人哪能臭成这样。
心里想着这些,但刘创富还是一个个探了鼻息,摸了心脏,才敢确定确实没一个活着。
真男人老大哥靠坐在墙边,双眼闭着,面色平和,仅剩的左手却竖起了个中指。
一夜时间就同时死了这么多人,本来心里就焦虑的众人瞬间恐惧起来,他们慌张地看着自己的伤口,期盼它们能马上愈合,房间里一时响起了不少窃窃私语声。
“他们要怎么弄,得搬下去埋了吧?”孙含空问。
“不用那么麻烦。”张辉荣互相摩梭了下双手,走到女生面前,“搭把手。”
“哦。”孙含空连忙起身,抱起了女生的腿。
然而出乎孙含空意料的是,张辉荣并没有往门外走,反而是往房间里面走。
孙含空不解问道:“要去哪里,不下楼吗?”
张辉荣没回答。
直到走到阳台边,看着灰蒙蒙的落地窗,孙含空心里突然有了猜测,他的脚步一顿。
“走。”张辉荣眼神往窗户边示意。
孙含空看着女生。
她走的时候很痛苦,手按着喉咙,眼睛圆睁,嘴巴大张,连蹙起的眉头都写满了难受。
这也太……残忍了。
孙含空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手上却传来另一个温暖的触感。
刘创富从孙含空手里抱过女生:“我来吧,小伙子还年轻,别干这些了。”说完,刘创富又转头看向孙含空,“去照顾你媳妇去吧。”
两人抬着女尸远去,张辉荣一个示意,黄仁研把窗户打开了。
再然后,一抛一甩,一起一落,眼前就没了女尸的模样。
孙含空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垂头丧气地走了回去。
连雨无声地叹了口气,忍着腹部的疼痛拍了孙含空一掌:“我头痛,给我揉。”
张辉荣又走回来搬第二具尸体。
尸体刚搬起来,从头到尾都沉默的李舜突然开了口:“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