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黎晓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被人放到了椅子上。她揉了下眼睛，看着沾了泥土的裤脚有些失神。

她在路辛闻的背上睡着了。

“腿怎么样？还有感觉吗？”路辛闻去取了医疗箱回来，询问的话将黎晓的思绪打断。

她动了下腿，比预想中更猛烈的痛袭来，人会下意识地皱眉。路辛闻快步走过来在她前面蹲下。又抬头看一眼她。

黎晓还没明白什么意思，路辛闻已经伸手将她下半截的裤脚往上轻轻挽起，动作很轻，并不冒犯，只是把伤口露出来好处理。

做练习生受伤是常有的事，路辛闻处理伤口的能力比她想象中好。动作利落干净。消毒的时候黎晓本能地往后缩了下。路辛闻拿棉签的手退开，又温柔地看她一眼：“稍微忍一下。”

黎晓没再往后缩了，路辛闻处理得更专注，动作轻柔之余清理完残余的血渍，上完药，拿出医用棉纱。

一圈一圈，清隽的指节和白皙的脚踝交织在一起。画面惹眼，空气中无端升起一股旖旎，却又被纯色的纱布一层层包裹，隔断。

亲密的行为，清白的氛围。

黎晓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看着路辛闻包扎完顿了下，似乎想到什么，他在她的纱布上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你以前经常自己处理伤口吗？”

路辛闻的确包扎得很熟练。

“还好。”他训练时其实受伤不算太多，但会帮队友处理。鸣星的练习生后来的出道发展与想象中不太一样。因为各种因素，出韩训练营被解散。国际瞩目的曝光平台一夕化为乌有，随之而来的是国内选秀市场的逐渐崛起。

鸣星和青灿领头，和平台合作，开办了一台选秀综艺。

爆火。

路辛闻、穆平、夏与，以及两名外国籍练习生在此出道。

团名叫spring bamboo shoot.

春笋。

出于人文关怀又或者是照顾她这个病号，路辛闻把她送回了楼上房间，临走前还不忘提醒：“今天不要洗澡，如果觉得难受，保鲜膜一定要包好。”

黎晓点头。

今天一整天的情绪都是松弛的状态，虽然翻山越岭，但是雨夜、泥土、寒凉的雨丝隔着冲锋衣往里进发。人陷在黑暗里，眼前的光亮只是一只小小的手电。来不及害怕，只想要往前走。

然后，湿滑，意外，后知后觉的害怕以及被托底。

如果今天路辛闻没有和她一起，黎晓不敢想，会是怎样的遭遇。

欠了他一个人情，她在心里默默记下这笔。黎晓已经很久没在人际交往上有什么波动了。自从离开那个圈子以后，她就关闭了那台手机。里面有太多太多曾经的回忆，美好惊艳，温馨舒适。

关于舞台，关于练习生，关于朋友，关于温暖的家。

她的爸爸和妈妈。

那是小公主黎晓顺顺利利美满风光的上辈子。

与现在的她毫无关系。

-

第二天早上起来，黎晓的腿已经好很多了。她试探性地动了下，刚走到门边，就看见卓玛端着一碗排骨汤，看见她出来，加紧几步过来：“哎呀腿没事吧？”

“没事。我就试着动一下。”

“早知道我应该和你们一起去，昨晚听辛闻说你脚受伤了，我还想来看看，但是太晚了就没过来。现在好些了吗？”

卓玛一直很热情，黎晓怕她不放心，拉开裤脚给她看了包扎的伤口。蝴蝶结漂亮安静地系在那里，很像一只栖息的蝴蝶。

“那就好，这个结打得好漂亮。”卓玛仔细看过，放了心。又夸路辛闻包扎的手法，然后想起来：“喔，辛闻的经纪人今天过来接他了，早上四点过来的，那个时候你还在睡觉。”

“他就没有告诉你，今天肃原开了一条路可以通行，他跟着回去了。”

黎晓轻轻眨了下眼睛，她没想到路辛闻离开这么突然，原本还想着今早再说感谢的话。她昨天确实太累了，背着三十斤的物资，海拔升了两千多米，倒是不会高反，黎晓对肃原的环境早已适应。但劳累是真的，受伤也是真的，脚肿得厉害，路辛闻昨晚给她递了两片止痛药。黎晓又自己喝了一包冲剂。

整个人昏昏沉沉，昨晚实在没有精力和他说什么。

没想到醒来他就回去了。

“卓玛，你有他的微信吗？”

走的时候没有送他，起码微信上该说一声谢谢的。

卓玛摇摇头。

“林书记有，只是他应该明天回来，等到时候回来了让他给你。或者现在问，他空了应该会回你。”

“好。”

黎晓最后还是在林放那里问到了路辛闻的微信，对方把联系人推荐过来。黎晓点开他的主页，头像是一条蔓延到地平线尽头的公路，名字也很简单，就是姓名的缩写——lxw.

黎晓看着这个页面抿了下唇，最后还是退了出来。

短暂的相处，她对路辛闻的亲和感，比以往任何人都要强烈。他利落地搬起物资，能吃苦的程度一点也不像个偶像。不是黎晓对偶像这个身份有偏见，事实上她比任何人都尊重这一份职业。但是在相处的过程中，她是真的忘记了路辛闻是明星。

他是大屏幕上被万千粉丝追捧的对象。鲜花和尖叫比潮水还猛烈汹涌。如果不是林放的关系，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他见面。

现在，像是一场雾彻底从清晨散开，黎晓也清空掉所有的思绪。

只不过是一段插曲。

-

经纪人来接路辛闻的原因很简单，疫情现在稍有好转。他一直盯着肃原这边的动向。临近年关，跨年等大型聚集类的活动都被取消。但是他们的工作不能停，几档大热综艺改成云录制的形式，下一期有通告。

“你这几天电话都打不通，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经纪人李雷在前面开车，路辛闻坐在后排，口罩遮住了半张脸，只剩下鸦羽似的睫毛压下来，视线落在窗外。

发现路辛闻在发呆，李哥又忍不住问：“辛闻，不想回去啊？虽然说现在不确定的因素很多，后续的拍摄也随时可能叫停。但是你放心，我们的热度后面还是很稳的，许总……”

“没有担心。”

少年的嗓音清冽，比车载香水的味道好闻。李雷稍愣了下，感叹路辛闻的嗓音条件，又给自己换了话题方向：“不担心就好，是不是这几天待在肃原憋坏了。”

“信号又不好，我就说你当初不必亲自来吧，资助羚羊保护那个项目后面会有专人过来拍纪录片，你到时候过来露下脸就行了，像这种活动，我们也就挣个名声。”

“李哥，我不是为了立人设。”

“我知道。”李雷轻轻笑了一声：“但是辛闻，做咱们这行，其实包装也很重要。”

路辛闻在后座嗯了一声，李雷也没再多说，点到为止。路辛闻其实很聪明。spring bamboo shoot出道以后，热度直增，关注多的地方是非也多。

争议当然也有，公司的规划也被粉丝骂过。许然是商人，要挣钱。一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能过。路辛闻很少对公司的安排有过抗议，他对这方面不是很在乎。十几岁少年该有的冲劲在他身上被藏得很深。

许然不会触碰他们的原则，至少最灰暗的地带料理得很干净。这对路辛闻来说，就足够了。

至于其他的安排，只要不是太过分。路辛闻都可以接受。

相比之下，团内的练习生中，路辛闻可能是最配合的。

上面的人当然喜欢手里听话的艺人，名利资源都会有偏颇，但路辛闻不为这些。一开始会让人猜测是不是少年老成，心机深重，相处久了会发现，他只是不看重。

鲜花掌声名利数据打投赞赏。

在路辛闻眼里并不是太渴望，李雷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想要什么。路辛闻做练习生的时候经纪人还是团约，由另外的工作人员负责，后来鸣星分部重组。路辛闻才分到他手上，刚开始接手的时候，路辛闻比谁都拼，在练习室经常练到工作人员来催，对镜头和舞台都有渴望。

把想红两个字摆在脸上。

有实力又有野心，粉丝基数还大的练习生，怎么可能不红。

事实上李雷也的确没猜错，路辛闻出道以后的确很红，数据在一众练习生中一骑绝尘，商务代言综艺邀约在同期中十分能打。

李雷已经做好准备，指望路辛闻带着出道时的野心直接奔去顶流。路辛闻前期也的确拉满了一些人的期待。连续几个舞台凭借一把天籁之音接连破圈。

又出了一首自己的新歌——《晴天之外》，空降各大音乐榜单，销量首日破七千万，成为一举刷新平台记录，上线首日销量最多年纪却最小的天才音乐人。

不止如此，路辛闻在营业采访各大品牌活动中也表现得十分出色。每天张口闭口就是对接李雷这边的行程。

说实话，圈子里风向早已不同往日，鱼龙混杂，怪相百出。李雷之前接的艺人里就有二代，作的他差点想要转行，后来好容易脱手。接到路辛闻这样的事业批，心态犹如过山车，现在直接中彩票。

不过这彩票开到一半，过期了。

路辛闻那股野劲儿持续了两个月，在某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一天，甚至是晴天。还在拍杂志的物料。拍完拆造型的时候，路辛闻淡淡地靠着墙壁，跟工作人员说想睡一下。

化妆师以为是连轴转的拍摄强度太大，艺人想要休息也是正常。就点头让他睡了。化妆师动作轻柔地给路辛闻拆完造型，结束却发现人已经叫不醒了。

路辛闻把自己睡进了医院。

再醒来时，身上的那股野厉的冲劲，也一起睡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