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星来了。”
富丽堂皇的酒店内,包厢阔气豪华,不过仅有三人,桌上却已上了满满的菜,琳琅满目,香气阵阵,一人勉强笑着,颇有些尴尬,正是银辉科技的陈总,而另一人,则如晦气的苍蝇。
向铮大咧咧地打着招呼,十分好心热络:“听说你手上丢了桩单子,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银辉,真是巧了,前日我才同陈总签完合同,要是早知道,我大不了不要这项目。”
他眯着眼,笑得开心,毫无愧疚之意,皮笑肉不笑的,格外渗人,林景星站在门口看着他,丝毫没有入座的意思。
没想到向铮打的是这个算盘,三方见面,剑拔弩张,难怪他突然不请自来,还一坐就是俩小时,硬生生等到林景星来。
陈总抹了把汗,本着以和为贵的态度,客气道:“早有风声恒星易主,今天难得一见,后生可畏啊。”
他虚虚地拉着人,想把人往里边请,免得堵在门口不好看,然而林景星不为所动,一时间气氛凝滞,场面难看,他惹不起向铮,也实在不愿意平白又树新敌。
林景星依旧没有作声,他的神色毫无波澜,异常平静,仿佛不为所动,可如果他真的不在意,那现在也不会过来,这不同寻常的反应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陈洪暗暗叫苦,心里也生出些怨气,听向铮的口气他也不是不认识林景星,但是他偏要不给面子,林景星也不懂事,就往这一站,目中无人,姿态嚣张。
于是他整了整脸色,正准备开口。
向铮:“我看你还是回燕都去,老老实实待在恒川混混日子,岂不自在,非得远走桐城,这天高皇帝远的,哪能处处照应。”
燕京,恒川。
陈洪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两个字眼,他心里一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到了嘴边的话立刻又咽了下去,忍不住细细打量林景星,来之前他根本没有把精力放在恒星这个弃子上,一心一意巴结向铮,加上林景星来得又匆忙,以至于桐城没什么人知道,更加反应不及。
林景星并没有被他激怒,向铮行事一贯如此,这一手他已经见怪不怪:“怎么,又玩起你这种小手段,下一步是准备告家长吗?”
不出所料,向铮笑容一收,眼神阴沉地看着他:“这是你自找的。”
话里话外,硝烟四起。
到了现在,陈洪哪里还不明白,这根本不是哪个名不经传的小老板,而是赫赫有名的恒川集团,资产过亿,体量惊人,而林景星,就是林家二公子,只论他自身便已是身价不菲,货真价实的小少爷,名副其实的黄金人脉。
“林总先坐,咱们有话慢慢说。”
陈洪面色和蔼,殷勤备至,分外客气,再没了丝毫脾气,要是早知道恒星背靠恒川,他哪里还会答应向铮,也怪王立新把这天大的喜事捂着这么严实,愣是一点口风没露,他暗自骂道,后悔不迭,却也深感庆幸,好险没得罪这小祖宗。
一山还比一山高,同林家比起来,向家也不值一提了。
林景星:“随你。”
他无所谓地说着,脸色冰冷,转身就走。
陈洪火急火燎地拉住他,他哪能真让这祖宗走了啊,林家动动手指就能让银辉惨淡收场,他反应迅速地抢先一步卡在门前,脸上堆笑:“林总,这事再谈谈。”
林景星挑眉:“陈总的意思是想毁约?”
“不是……”
向铮可正坐在他后面。
他讪笑道,心有不甘,却只能干着急,眼巴巴地看着泼天富贵却无能为力。
林景星去意已决,他同向铮势如水火,毫无余地。
“哎——”陈洪仍然尽力挽留:“林总先吃口饭。”
身后向铮不紧不慢地抽了口烟,烟雾朦胧,他神情难辨,不痛不痒地说:“陈总信不过我?”
就一个林景星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我自然是相信向总。”
林景星不做停留,果断开门走人,他步伐极快,不多时便没影了,甚至手上还提着那顶头盔,连口酒也没喝,十分不给面子。
陈洪心里苦笑一声,暂时收起那些小心思,无奈地挨着向铮坐下,事已至此,总不能再把向铮给得罪了,那银辉才真的完了。
“铛——”
向铮举起酒杯,好心情地同他碰杯。
“合作愉快。”
在桐城,林景星也不会是他的对手,这里也不会成为林景星的出路,他要一点点击垮林家,取而代之。
七八点的夜晚正是热闹,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等到红绿灯闪过,车流涌动,无数车灯亮起,在他身畔被扯成一憧憧残影,映照在路上又像一盏盏模糊不清的灯笼,无法照亮前路,也无法指引方向。
引擎爆响,红白色机车破开迎面而来的风,他如箭矢般迸发而出,肆无忌惮地飞掠而过,一头扎进人烟稀少的郊区,道路逐渐变得狭窄荒凉,路灯明明灭灭,最终彻底熄灭。
下一秒,从机车前陡然亮起一道明亮刺眼的光,直击尽头。
那些轻盈的风从他身上划过,流淌不息,他被笼罩其中,恣意前行,机车疾驰在道路上,低空飞行,放纵不羁,载着他的所有,驶向未知的远方。
“轰轰——”
只是不知何时起,那样的风逐渐慢了下来,直到彻底凝固,严密僵硬,纹丝不动。
林景星靠在车身上,“哧”地一声,一小团火光自他手中燃起,他轻吐一口气,烟圈飘起,有点像是清晨雾气,又像是夜晚寒意。
但好在都不足以熄灭这支烟。
因着长时间封闭在头盔里,他的头发汗涔涔地,几缕碎发垂在眼睑,很不舒服,林景星随手地捋了下,却反而使它更为潦草,乱糟糟的,经风一吹,从头皮里透着冷。
“啧。”
不只是头发,他的身上也都是汗,黏糊糊的,林景星一把扯开皮衣,露出里面黑色的背心,湿哒哒地贴在身上,隐约勾勒出几条鲜明的肌肉线条,劲瘦有力。
这是全然陌生的夜晚,静谧无声。
“叮——”
消息提示音响起,手机屏幕短暂亮起一角,他没有去管,眼神深邃,静静地透过迷蒙眼圈眺望没有星火的远方,空阔而悠远。
“叮叮叮——”
但消息夺命似的接二连三涌来,不给人留下丝毫喘息余地,不用看都知道无非是燕都的消息,无论他在哪里,始终无法真正脱身抽离。
“叮叮叮——”
手机疯狂闪烁,屏幕上很快堆满一条条消息,挤占整个屏幕,才过了多久,这件事便不胫而走,人尽皆知了,他桐城第一日就出师不利,定然又成为了旁人口中的一大谈资,而这,便是向铮的荣光。
一根烟很快便彻底燃尽了。
他没有再继续,而是懒懒地撑在钢铁车身上,经风一吹,热意消退,凉意越发明显,薄薄的云雾缓缓移散,露出些许皎洁月色,同他往日所见并无不同。
“喀嚓——”
林景星戴上头盔,没有过多留恋,他骑着机车,一路轰鸣,再次冲入越来越漆黑的夜色中,手机仍然嗡嗡震动,他眼神专注,一心一意向着风的方向驰骋而去,轻缓迅疾,穿过幽深隧道,越过荒凉山丘,再次抵达公司。
恒星科技内空无一人,没有可进行的项目,自然无人加班奋战,他毫不在意,眸色漠然,独自按开内间大灯。
宽敞的办公桌上仍然摆放着成堆的银辉资料,他放下头盔,将一沓沓资料推到角落里,桌上新的名牌尚未制作好,是以桌面空荡荡,同在恒川的待遇完全是云泥之别,但这里是属于他的恒星。
次日。
奚泠泠面色如常地来到公司,相比于昨天的震惊茫然,今天她已经很好地整理了情绪,背靠恒川,公司确实是不需要有任何担忧了,她的工资有着落了,不求飞黄腾达,只求安稳清闲。
“十点开会。”
她前脚刚刚迈进公司,便听见林景星再次下达了开会的通知。
“好。”
林景星端着杯子走入办公室,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踩着一双拖鞋,神色自若,完全不复昨日张狂,随意散漫,仿佛身处自家庭院一般休闲。
奚泠泠险些没认出这位少爷,但这冷淡的语调与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气势确实是林景星无疑,她放下包便收拾起办公用品,一一准备齐全,而后向内走去,准备通知众人。
“这茶不错,温浓醇香。”
“林总会喜欢吗?”
“年轻人不大会吧?”
“……”
办公间其乐融融,同事们轻松地坐在工位上,三三两两地说笑着,一扫昨日低迷不振,他们笑得开怀,毫无压力。
奚泠泠一顿,莫名觉得这里有点神经质。
一时忧愁,摇摇欲坠,却又一时精神抖擞,信心百倍,心态不断仰卧起坐,让她不禁面露疑惑,王浩见她未能参与到这种喜悦中,他好心地招了招手。
“你还不知道吗?”
奚泠泠更为迷茫,她应该知道些什么?
王浩朝她使了个眼色,神秘地低声道:“林总是恒川集团二少爷。”
原来是这个事。
奚泠泠面色如常,不以为意。
看林景星的模样就知道他不好相处,更遑论从他身上捞些好处,不说难如登天,却也难如涨薪,任你觊觎,却也无可奈何,搞不好还会适得其反,被他狠咬一口。
“想起来还没拉你进群。”
王浩一拍脑门,打开二维码,邀请她加入公司群。
群名:恒星一家人。
“……”
奚泠泠保持微笑,加入了这个并没有老板的群。
“林总通知十点开会。”
“!”
消息一出,众人振奋,摩拳擦掌,期待不已,王浩面色欣喜,他火速起身,夺过林薇的小镜子,紧张地整理好仪容,力求一丝不苟,见状,旁人有样学样,恒星内立时忙碌起来。
消息传达到位,奚泠泠无心八卦,径直回到工位坐下,等着开会,手机闪烁,公司群内热闹极了,消息弹的极快,她不得不用手按着,才能逐条看清。
“林总刚来,我们是不是要举报一个欢迎仪式?”
“要买酒吗?”
“会不会是林总要请大家吃饭?”
“……”
奚泠泠看着种种猜测,又回想起刚刚林总那副休闲打扮,立刻摇了摇头,将这种“好事”抛出脑后,不管怎么样,他都有一种不顾旁人死活的架势,实在难以想象他接地气的样子。
“我买了束花,一会送给林总吧。”
“估计还有十分钟到。”
“赞。”
奚泠泠眼也不眨,心底没有丝毫波澜。
“如果我们在拿不了,就只能麻烦泠泠了@奚泠泠。”
她停住手,莹白的指尖按在这条消息上方,睫羽低垂,表情冷漠,可是群里拍手叫好,纷纷表示赞同,还有同事发来的感谢表情包,就这样把她强硬地架了上去。
奚泠泠没有表态,充耳不闻,始终沉默。
“喀嚓——”
林景星端着杯子走向会议室,身后恒星同事们紧随其后,奚泠泠随手关上手机,跟了上去,大家再次齐聚一堂,神采奕奕,充满希望。
“桐城还有哪些科技公司?”
此话一出,同事们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不理解,林景星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神色淡然:“本周内收集市场上前五十的游戏动态。”
王浩小心翼翼道:“林总,是银辉那边有了什么要求?”
“铛——”
林景星放下杯子,面色平静。
“即日起,终止与银辉的合作。”
“啊?”
惊疑声四起,众人面面相觑,再也笑不出来,本以为背靠林家,无人敢拒,可是银辉偏偏不买账,在这瞬间,那些惊喜的美梦尽数化为了泡影。
“嗡嗡——”
正在这时,郑薇的手机震动不止,她果断挂了,尴尬地笑了笑,小心地觑了眼林景星,他靠坐在椅子上,黑发垂下,棱角分明,帅地张扬,却令人心惊。
郑薇握着手机不敢放下,她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是她点的花到了,可是现在哪有人敢出去?
她想了想,疯狂示意奚泠泠,但奚泠泠纹丝不动,没有起身的意思,奚泠泠事不关己地坐着,吝啬于给旁人一个眼神。
“叩叩——”
“外卖——”
大门被用力拍打着,聒噪烦闷,林景星神色微变,黑沉沉的眸子看着在场所有人,一时间所有人都提起心神来,犹如做了亏心事般不敢对上他凌厉的眼神。
“去拿。”
林景星发话道,视线落到奚泠泠身上。
“?”
奚泠泠歪了歪头,眼神轻抬,视线碰撞,随即她利落地走出会议室,拿过烂漫花束,笔直地走入会议室,正对林景星。
郑薇抢先一步鼓起掌来,而后稀稀拉拉地掌声响起,而后掌声如雷,震耳欲聋,众人用足了气力,僵硬地笑着:“欢迎林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