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请教刘总怎么做游戏？”

在饭桌上，林景星虚心问道，刘达明显一愣，他没想到林景星要谈的事居然是这个，他面色诚恳，并不倨傲，刘达顿生好感，当下也不只把他视作挥金如土的少爷了。

“我听说林总从前做过不少游戏，涉猎颇广，做过诸多尝试，只是时运不济，大多差强人意。”刘达沉吟片刻，含蓄道：“一个项目的立身之本必须确凿，而这核心才能决定它到底能走多远。”

林景星陷入思考，据他所知，创梦科技当时立项金额甚少，可以说是一个小项目，可偏偏是这样的小成本游戏，风靡市场，就此一跃而上，成为创梦的支柱，屹立多年，尚还稳健。

创梦的天梯游戏关卡众多，设置的副本中充满悬疑、闯关等元素，玩家可标记地点，随时回档，并非市面上火爆的角色扮演网游，只是一个小游戏，流水没有那么惊人，但细水长流，很是可观。

刘达见他沉思，可见心诚，心下欣慰，提点道：“林总到底想做一个什么样的游戏？或者说，林总您喜欢什么呢？”

做事绝不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听起来有些玄乎，可是市场瞬息万变，谁又能说个真切明白。

奚泠泠埋头吃菜，他们都不喝酒，她也乐得清闲，项目的事她也不会谈，也不知道林景星带上她做什么。

许久后，林景星郑重道谢。

“多谢刘总指点。”

刘达乐呵呵笑道：“不敢。”

两人又就市场、风向等其他方向谈论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奚泠泠听不明白，索性完全抛之于脑后，充耳不闻，老老实实地当个透明人。

“铛。”

林景星伸出手，指尖轻扣桌面，似意有所指。

奚泠泠眼神一动，同他对视，试图从他漆黑的眼睛里分辨出他的真实意图，可是无论她怎么看，都只能看出冷漠与杀气。

直觉告诉她，她必须得行动了。

于是奚泠泠豁然起身，端起假惺惺的笑容，目不斜视地退了出去，还不忘朝这两尊大神点头示意，她暂时离席，从容推门而出。

“买单。”

“这边请。”

“一共是三千五百八。”

“多少？”

“您给整数，三千五就好了。”

奚泠泠震惊，她有心想说些什么，却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她默默地把手机收了起来，她的余额不够，而贫穷无法掩饰。

林景星眼看着奚泠泠又回来，他正打算结束话头，却见奚泠泠在桌子底下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角，给他使着眼色。

林景星：“？”

奚泠泠眼神焦灼，一双秋水剪瞳来回转着，水汪汪的，灵动非常，林景星定定地看着她，仍是不懂。

“——”

奚泠泠凑近了他，一手扯住他的衣角，粉色薄唇张合，有轻轻的气息吹到他耳朵上，林景星下意识向后躲开，脸也向另一旁转开，心里不太自在，他皱着眉，像是发怒的前兆，却也没甩开她。

“我没钱。”

瞬间，他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林景星把头转回来，他的脸色是麻木的，眼神却是复杂万千的，奚泠泠尴尬地缩回手，强装淡然，本来也不该她出钱，况且她还买了华子，总之，全部都是老板的锅。

“去吧。”

林景星把手机递给她，从喉咙里吐出两个字。

“密码。”

“143143。”

这次奚泠泠顺利地买了单，她没有窥伺林景星隐私的想法，前脚刷完款后脚就熄了屏，她默念着，143，这并不像生日，也不知道对于他来说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

“林总。”

奚泠泠礼貌地交还手机，跟着林景星身后，一起目送刘达，合约既成，刘达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秋冬的正午并不暖和，丝丝凉意拂过，吹动她腰间长长的发。

眼见正事解决，林景星调转枪头，直指奚泠泠，他神色奇怪，不敢相信奚泠泠居然贫穷至此：“你……”

他有心想说些什么，不是指责，而是更深层的话语，只是以他们浅薄的关系，尚不能宣之于口，否则难免僭越，惹人不快，他虽张狂，却也不是如向铮那般常常戳人痛处。

奚泠泠抬眸静待着他的下文，她只是站在他身旁，沉静内敛，不言不语，大有一种无论他说什么都会全盘接受的模样，纵然她并不情愿。

可是这又有什么呢，她早已习惯了。

她越安静，林景星便越心虚，再也不能理直气壮地顺着一股气对着她胡言乱语，那道无名的火气悄无声息地熄了下去，他还能说什么呢，什么也不想再说了。

“叮咚。”

林景星眼也不眨地给她转了一万块钱。

他反手将手机屏幕转给奚泠泠，语气生硬：“公司每月报销、采买金额，超出了再找我申请，额度内的花销你自己看着办。”

“呀。”

奚泠泠讶然，她没有等到预想中的责怪怨气，却等到了一笔巨款，那双顾盼生辉的眸子盯着屏幕看了三秒，语出惊人：“林总，我不要。”

林景星一噎，他咳嗽几声，试图掩饰这猝不及防的尴尬，他板着脸，目光压迫，气压极低：“为什么？”

他看见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弯成一对浅浅的月牙，笑意盈盈，她说：“林总，我是前台，只负责行政，并不懂财务这块。”

她正在担心这方面工作究竟会由谁接手呢，一万块固然令人动心，但是接受这一万块，无异于接手财务方面的工作，她并不愿意增加额外的工作量。

林景星匪夷所思，他狐疑地看向奚泠泠，但奚泠泠露出了无懈可击的礼貌笑容，比电话客服更加亲切，透着一股浓厚的虚假味道，

“这个月工资还没发吧？”

虽然是在发问，但语气十分确定。

奚泠泠顿了顿，无奈点头。

“是的。”

林景星眯起双眼，语气拉长：“哦。”

他双手插兜，姿态潇洒，徒步走回公司，奚泠泠亦步亦趋地走在他后面，不停揣摩他的意思，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很是不妙。

她咬了咬唇，看着他劲瘦的背影，在冲动之下疾走两步，抓住他的胳膊，语气低了下来，心情极差：“难道林总想拖延工资？”

林景星斜倪她一眼，傲慢道：“当然不会。”

这点钱他肯定不会拖拖拉拉地耽搁功夫。

“那林总是什么意思？”

“你的想法太多了。”

他扯开话题，冒出这么一句话。

奚泠泠立时松开手，丝毫不退：“我没有理由再做财务。”

给多少钱干多少事，当初来恒星当前台就是为了能清闲轻松一点，如果再接手财务，甚至跟着林景星跑前跑后，那五千工资远远不够。

她眼神坚定，毫不掩饰其中的决绝，或许莽撞或许草率，但她还是这么做了，只因不想再承担过多的责任，不想再背负更多的指责，也不想再靠近核心圈了。

“一万。”林景星挑眉，他勾唇笑道：“暂代部分财务工作，期间加项目提成。”

他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不可否认，直接翻倍的工资击中了她的心，奚泠泠瞳孔骤缩，开始动摇，但她仍然有所顾忌，那是对于全然未知的领域的陌生与惶恐。

在她茫然犹豫之时，林景星顺势走近，轻而易举地握住她的手，双手交握，各有凉意，又在相触的掌心萌生暖意。

“合作愉快。”

奚泠泠触电般飞快缩回手，她背过手去，冷静发问：“几个点的提成？”

她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快准狠地直击要点，敏感地抓住了最关键的问题，也是最大的一张饼。

“看你表现。”

果然只是一张大饼。

奚泠泠叹了口气，虽然早就知道答案了，却也难免想试一试，人对于金钱的渴望真是可怕，听到了他给的薪酬水平，她也没那么不情愿了。

“如果我出了差错，还请林总允许我就此卸职，回归前台本职。”

林景星无所谓道：“行。”

他答应地太快，奚泠泠狐疑追问：“林总就不怕我捅娄子？”

“因为我相信。”

良久后，奚泠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耳根发起热来，埋着头再也没作声。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公司，各司其职，奚泠泠坐回工位，第一件事便是收了林景星的一万块钱转账，至此，她长舒一口气。

不愧是少爷，出手大方。

而后，她开始做起账表，报销第一项，早餐钱，一块钱也是她的辛苦钱，不容有失，奚泠泠郑重其事地登记在册，细心地附上种种存证。

办公室内。

林景星将新鲜出炉的合同放于手边，无论项目大小，他终究开始上手了，恒星正在走上正轨，这毋庸置疑，而刘达的话让他思考了很久，隐隐间他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嗡嗡嗡——”

手机震动，一个来电打断了他的思路，是全然陌生的号码。

“你还到底逃避到什么时候？！”

甫一接通，那头便开始破口大骂，这熟悉的声音让他无比厌恶，他皱紧眉头，薄唇紧紧抿着，自始至终一语不发，只是手握成拳，青筋暴起，死死地控制着那些翻江倒海的情绪，那双眸子再无半点星光，唯余冰冷死寂。

“我以为你已经改变了，你已经长大了，你终于洗心革面准备好好做事了，可你是怎么给我交代的？！刚来第一天你就失败了，大客户说丢就丢，你也不嫌丢人，你有把我和你哥放在心上吗？”

“说话！”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林董。”

林载海这才缓了口气，一旁的秘书忙不迭给他捶打后背，连声宽慰，那一连串的话术他早听了八百遍，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想也不想就能接出下一句。

你怎么就不能跟你哥学学。

“你怎么就不能跟你哥学学？”

果不其然，林景星面无表情地想着。

“要去桐城重新开始是你自己决定的，既然如此你就给我做出成绩来，我不想再听见你又跟谁耍了脾气，又亏了多少钱，恒川不会再给予你任何帮助。”

林景星闭了闭眼，这些都不是他想听的话，无非是又有人多生事端，事无巨细地汇报给林大董事，他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哪怕是他说的一个字，是林董事，还是大林总，他谁也不想再见。

“咔。”

没有给林董事再出气的机会，他抬手毫不顾忌地挂了电话。

“哐当！”

恒川内，林董事长气得摔了手机，昂贵的最新款手机瞬间四分五裂，无数密密麻麻的裂痕遍布整个屏幕，不成样子，他怒不可遏道：“谁也不准再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