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到教室的时候，早读的声音戛然而止。
李憬年看了一眼林业空无一人的座位，随后就收回视线，从抽屉里取出自己这几天落下的卷子开始做题。
沈翊一边收拾书，一边大喇喇地瞟着身侧，直把李憬年看得浑身发毛。
在看到李憬年用右手按着书，左手写字时，他没忍住开口问。
“怎么用左手写字？”
“嗯？”李憬年被问的一愣，言简意赅回答，“我从小就是左撇子。”
沈翊睫毛轻颤，目光牢牢锁在跳跃的笔尖上，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他瞳孔骤缩。
不是的！你不是左撇子，只是在右手受伤后，不得已开始用左手写字。
李憬年右手写的字刚劲有力，从不拖泥带水，但左手字在写竖钩时总带着一段小圆弧。
这还是他上辈子翻到李憬年的记账本前后对比得出来的结果。
所以，年年也重生了，而且，很可能比他早了十几年。
沈翊心脏狂跳，当即就想抓着他的手问，既然回来了，为什么刚才又装作不认识我？
可再一想，就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年年的表现，分明就是忘了他。
沈翊呼吸渐重，他不明白李憬年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会忘掉前世的记忆。
难道是过得不好吗？年年的父母那么爱他，怎么可能对他不好？
他目光呆滞地看着李憬年稚嫩的面容，突然就很想哭，但不确定没有上辈子记忆的李憬年会不会哄他，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沈翊在心里告诉自己，没有老婆哄的男人要学会变得坚强。
一节课下来，好险没憋成内伤。
等从过往之事中回神，他就看到两人之间的楚河汉界。
李憬年只占了一小半桌子，一条腿都放在过道里，而他们之间的距离甚至装得下第二个李憬年。
想当初，他们亲密到24小时寸步不离，结果一朝重生，又要从头再来，上辈子都谈婚论嫁了，现在两人之间却比石灰还要清白。
破防的沈翊动了动自己的大长腿，抬脚一勾，李憬年便连人带凳被勾了过去。
两人的胳膊隔着衣服挨在一块儿，李憬年像触电一般收了回去，看向罪魁祸首的眼神里满是惊讶。
沈翊瞪着两只微红的眼睛，嘴角下撇，眼中仿佛有泪光闪烁，一副有天大的委屈要说的模样，看得李憬年还在往外挪的身子都僵住了。
“你是不是很嫌弃我啊？”
这一句话打了李憬年一个措手不及，他张了张嘴，偷偷往旁边挪的动作止住，最后只憋出来一句话：“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你离我这么远！”
李憬年咽了口唾沫，不知所以，随便找了一个很烂的借口，“我怕挤到你。”
沈翊上下打量一番自己的身材，又凶又可怜地质问，“这么长一张桌子，你当我是猪吗？”
“没有没有！”李憬年恨不得用胳膊摆个叉来否认，“你不是猪……不是，你身材很好。”
你身材很好……
身材很好……
很好……
很好＝喜欢
啧！
沈翊逐渐膨胀的委屈像气球一样被戳破，从咄咄逼人到腼腆害羞只需一秒便可转换，“也就一般吧，你喜欢就成。”
李憬年：？
“我没有……”
“别说了！我都知道。”沈翊出声打断，露出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
李憬年上辈子就爱偷摸他的胸肌腹肌，还趁自己睡着了偷偷摸。总以为自己不知道，其实沈翊心里门清，不敞开来说是怕李憬年被戳穿后就不敢摸了。
他那时候有空就往健身房跑，还不是为了把人迷的神魂颠倒。
李憬年都要炸毛了，如果不是上课铃响了，他真的很想晃一晃沈翊的脑袋，问问他到底误会了什么。
众所周知，上课是一件很无聊的事。
——沈翊著
沈翊知道没考上大学是李憬年一生的遗憾，所以再无聊也没打扰人学习。掏出手机摆弄一会儿后，觉得没什么意思，又装回兜里。
随便抽了一本书装模作样的翻了翻，想着给李憬年留下一个刻苦学习的印象，结果刚看了几行字就头晕脑胀的。
要不是此刻睡眠环境不符合要求，沈翊能当场表演一个秒睡。
好不容易熬过一节课，沈翊迅速把头伸到李憬年胳膊肘边，长长叹了一口气，仿佛有道不尽的心酸，就等着李憬年问他怎么了。
李憬年抿直了唇，一点都不想搭理他，这个沈翊真是一个幼稚鬼。
两人上辈子纠缠了十年之久，彼此都很熟悉，沈翊一看他抿直的嘴角，就知道李小年同学在偷偷吐槽他。
那小模样别提多招人喜欢了，要是上辈子两人还在一起时，他早就扑上去缠着人讨吻了。
哪里像现在，他在李憬年心里不过是一个刚认识一节课的陌生人。
自己要真敢动嘴，怕是下半辈子都要孤独终老。
不过沈翊也不气馁，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这都跟月亮坐一张桌子了，登堂入室只是时间问题。
再者好男怕郎缠，有上辈子的经验，他对于“缠”字诀已经掌握的出神入化了。
沈翊再次叹了一口气，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然而等了半天依旧没等到慰问，一瞧，李憬年正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看题，两耳不闻窗外事。
沈翊干咳一声，开始演独角戏，大言不惭的为自己立人设。
“我向来都是一个很爱学习的小孩，但是因为成绩不好，所以我爸妈一直都不喜欢我，用老粗一根棍子抽得我皮开肉绽……”
“你看看，我胳膊上现在都有我爸打我留下来的疤。”
沈翊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白花花一片，啥也没有。
李憬年给了他一个不信任的眼神。
沈翊：“……”
失算，他骑自行车摔得那条疤已经做手术去掉了。
“这些都不重要，他们对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严重的伤害。”
李憬年一脸怀疑，他就想知道这里面有几个字是出自真情实感。
沈翊艰难地组织语言，“可真不是我不爱学习，只有老天爷知道，我是起的比狗晚，睡的比鸡早，但成绩就是不行，这能怪我吗？”
“起的比狗晚，睡的比鸡早？”李憬年重复一遍，深挖其中含义。
“这不重要，明明是我爸的基因不行，他上学那会儿就常考倒数第一，我是他儿子，上梁不正下梁歪，我能好到哪儿去？”
李憬年手指在桌子上画着圈圈，沈翊知道他这是听进去了，当即再接再厉。
“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非逼着我做，但我生来就是一个大笨蛋，我能有什么办法？刚刚在学校公告栏看到你是年级第一，成绩那么好，肯定不喜欢我这种差生，说不定还讨厌我……”
正在听故事的李憬年一脸迷惑，不是……怎么又把他扯进来了？
李憬年忙把自己摘出来，“我没有讨厌你。”
虽然他们第一次见面不太愉快，可沈翊刚刚教训了林业一顿，无形中给他出了口恶气，他其实是有点感激的。
沈翊猛地一抬头，扭扭捏捏地凑到他耳边，语气娇羞，“所以……你喜欢我。”
李憬年：？
这句话里肯定的语气用了十成十，吓得李憬年手里的笔都掉了。
不讨厌什么时候等于喜欢了？
就这个理解能力，怪不得总是考倒数第一。
沈翊很会察言观色，知道现在不能操之过急，所以语气一转，正气凛然道：“既然如此我们能做好朋友吗？”
好朋友？
李憬年沉默了几秒钟，他没有拒绝，但也没正面回应，只扯了扯唇当做回答。
在他看来，沈翊刚刚讲的故事里，除了那句自己是年级第一外，剩下的大概率都是胡编乱造。
可能只是大少爷觉得好玩，编出来消遣他的。
沈翊托着脑袋看向心里只有学习的李憬年，又酸又涩。
只能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男朋友不也是朋友的一种？
他沈翊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快百岁，已经是个很懂的圆滑变通的成年人了。
一开始就在关注沈翊的左邻右舍很是惊讶，他们没想到沈翊会对李憬年这么和善。
其实班里的人以前对这个年级第一没有很排斥，或者说是李憬年太沉默了，很少和其他人交流，存在感低到大家都不会注意。
要不是林业某天突然找茬把李憬年桌子掀了，那些巴结林业的人一拥而上开始欺凌李憬年，他们怕是直到高中毕业都不会有多少交集。
察觉到其他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李憬年并没有理会。
他一边做落下的功课，一边留意老师讲课的内容，时不时停下来做个笔记。一整个上午过去，总算把这三天没做的练习题写的差不多了。
而学习上一窍不通的沈翊，想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都没机会，只能化身为无情的打水机器。
下课铃一响就拿着李憬年的杯子去接水，比海底捞倒酸梅汁的员工还要兢兢业业。
李憬年前两次还在推辞，后来觉得自己推辞也不会改变什么？就由着人去了。
班里倒是有人主动和沈翊打招呼，想打探一下他的家境，但都被他无视，就差把“你也配”三个大字挂在脸上了。
班里的学生虽然世故，但总归还是一群孩子，在家里也是被千娇万宠着，被无视以后也拉不下脸面，就没人再自讨苦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