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亭子里一片寂静,静得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江祖望仔细的回忆自己说的话,生怕哪一句说错了。
沈明哲沉默了许久,终于道:“罢了,你这学生,我便收下了。”
其实他本不想收学生,只想好好的把小儿子给教出来,但眼前这小儿实在是有灵气,也很有天赋,他实在是不愿意这么好的苗子就这么废了。
江祖望听得沈明哲同意收下江祈安了,还愣了好一会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幸好江祈安及时提醒自己,才反应过来。
“真是多谢沈大人了!”
说完,又推着江祈安上前。“祈安,还不快去拜见沈夫子。”
江祈安被推得一个踉跄,还好沈明哲扶住了,“不急,今日不是拜师的好日子,过两天你再带着束脩来我府上行拜师之礼。”
江祖望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连连道:“瞧我这记性,还是沈大人想得周到啊。”
“我已经告老还乡,‘大人’二字实在是担当不得。”沈明哲已经告老,并不想被人这么惧怕。
再说,一直这么“大人”的叫着,真以为他以前的政敌不知道吗。沈明哲虽然退下来了,可他以前的政敌可还在任上呢,真要与他计较,他一介白身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那我就随祈安,叫您沈夫子好了。”江祖望倒是无所谓叫什么,反正只要沈先生愿意收他家祈安就好。
于是,两人很快就定好了正式拜师的日子,县令家的饭也快上桌了。
吃完饭,江祖望甚至都来不及跟林叔细说今日之事,就匆匆地拉着江祈安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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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沈大人真的收下了咱们家祈安?”
听完江祖望父子俩今天在县令府上发生的事情,王素芸忍不住再确认一番,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而一旁的江老太爷和江老夫人也有些激动,双双看着江祖望,希望江祖望再说一遍。
江祖望自然不会让自家人失望,再次重申了一遍,“当然是真的,人家沈夫子还说了,要咱们家祈安改明儿正式去拜师呢。”
说完,本以为会迎来家人们的夸奖,没想到,不管是父亲和母亲还是妻子,都围在儿子身边称赞着,最后,江祖望只好看向一直沉默着的女儿。
幸好江荷颇给面子,“爹爹今日辛苦了。”
江祖望裂开一抹笑容,又是被女儿治愈的一天。
另一边,江祈安并不想受到这种待遇,几个长辈围着自己,七嘴八舌的问着话,他只能一遍遍的回复着今日发生的事,回答完这个还有另一个,真是烦恼。
与此同时,林县令却是不淡定了。
“沈伯父,您说您要收江家那个小儿做学生?”
林有复此时人都是懵的,他之前确实是有过想法,想让沈明哲收一些学生,一来也让沈明哲打发时间,二来,也利于自己教化百姓。
试问,若他治下出现了一两个科举高中的人才,治下百姓自然会自发的去学习,久而久之,也能形成一股良好的风气。
林有复正想说这件事呢,却被这个消息给打乱了手脚。
他并不认识江家那个小儿,只与江祖望有过接触,所以,对于江祖望的儿子被他所崇敬的沈伯父收为学生这件事,他很是不解。
“江祈安确实很有才华,假以时日,必定有所成就。”沈明哲对于江祈安给予了很大的肯定,其实在小亭子里,他就一直都在观察江祈安。
很显然,江祈安的心性确实很好。
寻常小儿见自己想拜的夫子不愿意收自己,肯定会着急,可沈明哲观那江祈安,似乎并不着急,在他同意之后,也没有过多的欣喜在脸上。
喜怒不形于色,这竟然出现在一介三岁小儿的身上,怎能不叫他爱才呢。
见沈伯父很是欣赏那江家小儿,林有复也为沈伯父感到高兴,但他也心知自己所想的那件事怕是成不了了。
看来只能去白桐书院碰碰运气了。
白桐书院是他们这里最大的书院,只可惜束脩很高,并不适用于普通百姓,这也是林有复一开始没有想到白桐书院的原因。
毕竟,白桐书院考上的学生,天然就跟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关系,即便他们羡慕,也不会想要把自家孩子送去科考。
林有复倒是也不指望着他们真能考上,毕竟科举哪儿有这么容易的,他只是希望治下百姓识得些字,不要那么愚昧。
郊外的空气极好,加上今天的天气不错,天朗气清,惠风和畅。【1】十分适合出来郊游。
不过江祈安今日可没空去郊游,他是来拜师的。
他特意带上了束脩,在江祖望的陪同下来到了沈明哲的郊外院子里。
江祈安进去之后,很快便开始了拜师礼。
先是由沈明哲领着去拜了孔夫子,本来应该是要去孔庙拜的,但是由于沈明哲只有他这么一个学生,也就只拜了沈明哲家中的孔夫子雕像。
接着便是江祈安对沈明哲行三叩首之礼,再敬上一杯茶,递上自己带来的束脩,由沈先生喝了茶,收下束脩之后,再训上几句话。
最后,沈明哲也回赠了一本《论语》给他。
这一系列流程下来,才算礼成。
“……望你今后高中之后,能够仁爱百姓,回报社稷。”沈明哲语重心长的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江祈安也回道:“学生谨遵夫子教诲,定不负师命。”
沈明哲点点头,他不曾收过什么学生,就连他的大儿子,他都没有教过,现在也只是在摸索着教自己的小儿子。对于江祈安这个学生,他的确是很满意的,他也决定了要好好的打磨这块璞玉。
江祈安自是不知道自己刚拜的夫子对自己寄予厚望。他现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下,再也不用自己在那琢磨着看书了,有夫子可以问肯定是不一样的。
在家里,他也只能问问江老太爷,但江老太爷并没有读过什么四书五经,也只是认识那些字而已。
所以,江祈安自己在那摸索的学习,不可谓是不艰难的。
白桐书院。
顾时晏正在夫子那背书。
“好了,你背的很不错,接下来可以学下一篇了。”石夫子赞许的点点头。
石夫子在这书院教书教了这么多年,带过这么多届学生,顾时晏的天赋着实是惊艳住了他。
之前,石夫子本是受人之托,被迫受了顾时晏做亲传弟子,本想随意教一教了事,现在他倒是认真的教了起来。
“多谢夫子。”顾时晏得了夫子的夸赞,也并不骄躁,依然彬彬有礼。
这举动,让看在眼里的石夫子更是暗暗赞许着。
这时,一个书童走了进来,“院长,林县令来访。”
见夫子有客,顾时晏自觉告退,自己回去温书去了。
茶室里,林有复与石夫子相对而坐,两人皆静默不语。
静了一会儿,林有复首先就受不住了,他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不知石院长是什么想法?”
石夫子不语,只静静地泡着手中的茶。
眼见室内的沙漏都快漏到底了,幸好石夫子的茶已经泡好,他抿了一口自己刚泡的茶,自顾自的说:“这茶还是泡不好。”
见石夫子一直不搭理自己,林有复有些急了,“石院长,您看,这事到底成不成?”
石夫子仿佛现在才注意到林有复一般,缓缓道:“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啊。”
听得石夫子总算是搭理自己了,林有复连忙再次表明自己的来意。
这就是林有复一开始没有来这的原因了,实在是这白桐书院的院长不好交流,太不近人情了。
作为县令,林有复再怎么没有官架子,也不愿意被人这么接二连三的下面子。
“林县令的来意老夫已经知道了,老夫早已收了关门弟子,不会再收学生了。”
“也不是让您亲自去收学生,只是让书院的其他夫子去收。”林有复见有门,赶紧蛇随棍上。
谁料,石夫子并没有这个想法,“书院的规定放在这,只要交上应有的束脩,自是可随意进书院跟着夫子学习。”
林有复气得一个倒仰,感情他在这费心费力的说一大堆,人家石夫子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但来都来了,林有复也不想白走这一趟,又不死心的问道:“石夫子,您到底要怎样才愿意降下些束脩?”
石夫子并不在意林有复有没有在生气,依然慢吞吞的说:“束脩是早就定好的,若是降束脩,那老夫这书院也开不下去了,林县令这不是在为难老夫吗?”
石夫子开这书院本来就不是为了那些普通老百姓的。
读书这条路,本来就费银钱,若是想读书,自然是要做好掏很多钱的准备,如果连银钱都掏不出来,又凭什么踏上科举这条路呢,倒不如早早的回家种田去。
当然,这些话,石夫子是不好直说的,他也不在意会不会得罪林有复,反正他孤家寡人一个,也不怕什么。
林有复见实在是无法说动石夫子,只好离开了。
回去之后,林有复越想越不甘心。老实说,若是石夫子同意降束脩,那么,对整个姚城县的教化还是有很大帮助的。
百姓们不把孩子送去读书,并不是不想,而是读书太贵,他们没有这个能力。
当然,林有复也并没有想以一己之力教化全县的百姓,他只是尽一份力,埋下一些种子,仅仅想帮助那部分的学子而已。
他突然想起来,沈明哲与石夫子好像是旧识。
“看来,还是得麻烦沈伯父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