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夜色之中,一辆马车和一匹快马前后疾行,穿街绕路而过,远离客栈,躲进一处暗巷。
薛蕤驾车在前,掀开车帘,催促道:“快下车!”
敖起背着彦卿,薛毅扛着红衣女子,紧跟跳下马车。而如玉载着月红,正骑马跟在后面,到了巷中会和,亦跳马下来。
薛蕤将车内包袱细软已全部取出,塞给薛毅,转头问如玉:“公子夫人在后,可被粘上了尾巴?”
如玉:“走时好像被客栈那小二看了一眼,也不知他看到多少。”
薛蕤摇摇头:“不能将我们这么多条性命,押在那客栈小二身上,我们最好分头行动。”回头对薛毅吩咐道:“这里离净尘大师的济善堂不远,你速速带他们过去,若丑时还等不到我回来,一定要速速离去。”
薛毅慌张道:“二哥,你做什么去?为何会回不来?不行,要走一起走!”
薛蕤却按住他,劝道:“老三,听我说,一旦被紫巾军追来,我们全都要死!你识路,先带他们去,听我的!”说罢转身上车,驱车往回走。
如玉心道:随州本是星海边缘,平阳镇又半面被密林环绕,也算穷乡僻壤,即便庞军作乱,也大多在东南的郢州、越州、青州等富庶之郡,随州偏远,局势何至于此。今夜被薛蕤慌张叫走,来不及反应,身后也并无紫巾军来追,又哪至于这样大惊小怪。不过,刚才在客栈被薛蕤守着,无从下手,或许此时倒可以趁机救下那女子,只是马车被薛蕤驾走,这夜里倒有不便。不如先去那济善堂,再想办法。
今夜这街面上似乎很不太平,时不时有戴头巾的武勇,挥着大刀往各处早已打烊的客栈酒肆里踢门闯入,大声吆喝着搜查外人,却也趁机行勒索之事。
彦卿与那女子伏于马上,敖起与月红在马下左右相护,如玉垫后,几人随薛毅时走时停,好在他识路在前,弯弯绕绕避人耳目,不久便来到一处小院后门。只见薛毅轻叩门环,一小厮应声开门,与薛毅简单轻语几句,便将众人接入。
众人被安置在禅院一处大通铺,为趁机救那女子,敖起将彦卿与那女子摆在内里,自己则守在他二人外面躺下,薛毅居中,而后是如玉与月红。
敖起与如玉有心夹击薛毅,可他翻来覆去,不放心他二哥,竟偷偷起身,背了包袱溜出去。敖起欲追,被如玉拦下:“还是我去,你留下守卫他们几人。”便拾剑尾随而去。
彦卿此时盯着旁边女子的头罩,他一路上已留心查看了许久,有了些眉目,自言自语道:“这结...我大约可以解开再原样系回...拓跋英曾类似捆过我一次...大约这是云隐当地常用的打法,只可惜我现在手脚无力自主,不然我或许可以一试。”
敖起笑道:“原来你还被拓跋英捆过?你做了何事,竟惹她捆了你?”
彦卿回身道:“就...互相切磋罢了...你小子莫取笑我,月红难道没收拾过你?”
敖起:“那可不一样,我们是姐弟。你和拓跋英算怎么回事?我看你自打见了她,魂都没了。”
彦卿不禁又想起拓跋英,讪讪道:“也不知她在雾原,会不会无聊?那夜走得太急,也没能见她一面,唉!”
敖起戏弄道:“若她知道你在外面与其他女子同榻而眠,会不会又捆住你?”
彦卿却当真,回道:“绝不会,她不一样!她在我心中,可是个侠女!那日初见,她的鞭子惊了我的马,我担心马受惊反而吓着她,问她可好,你猜她说什么...她骂了我!她说我是非不分,不管马却去管她!自打那次,我就记住她了,她和这世上的其他女子都不一样!她是最独一无二的!”
敖起:“啧...三哥你没救了。”
旁边女子似乎呜咽了一声。
彦卿回头,轻声说道:“她倒是也爱穿这样式的红衣...唉,若知道我现在这样,不知她会不会心疼我?”
......
薛毅赶回客栈时,正瞧见薛蕤牵了两只马从后院走出来,急忙上前问询:“二哥,车呢?”
薛蕤:“那车上了眼,再用不得了,不如换两匹快马。你来了更好,再去里面牵一只出来。”
薛毅进了后院,牵马时朝里扫望一眼,却见几具尸体歪斜在地,大骇,仓惶牵马而出:“他们...他们杀了人!”
薛蕤骂道:“喊什么?小心再把那些紫巾军喊来...那掌柜的和小二几人,都是我杀的!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没有出卖我们,只有死人才安全!”
薛毅:“可...二哥你...”
薛蕤小声催促道:“快走!只怕他们醒来发现你不在,更撇下我们!那女的还活着?”
薛毅:“住在一处,不好下手。”
薛蕤:“罢了,他们好心要救,带多一个废人,没有车马,倒也难办,总之快回!”
两人策马而去。
如玉在暗中听得,心中凛然,匆匆踏入客栈后院,只见车马歪倒,狼藉遍地;再入客栈厅堂,紫巾军已退去,但俨然已劫掠打砸过一番,掌柜与小二倒在血泊之中,鲜血未干,倒像是刚刚被人下手。那小二似还有一丝气息,如玉上前查探他伤势,奈何他已连中数刀,救无可救了。小二微睁双眼,喉间含含糊糊说着什么,却气息有出无进。
如玉急忙凑耳上前:“你要说什么?”
小二:“我们...没...没...说...”而后尽了最后一口气,死不瞑目。
如玉轻轻合上他的双眼,心中恼恨自己:为何不再小心些,今夜是她连累无辜;更加恼恨薛蕤:凶狠疑心至此,简直草菅人命,实不可与之为伍!
愤恨在胸,急急而归,大通铺之上却不见了薛家兄弟。
敖起见是如玉回来,起身问道:“如何?”
如玉却反问:“那两兄弟没有回来?”
敖起:“回来过,但没进屋,你方才在外面没碰到?”
明明听见他二人商议快回,又乘马而归,怎会脚程在她之后?如玉犹疑间,心道:不好,莫非他们两兄弟连这济善堂的和尚也要杀?那小二只是不确定的一眼,便惹得薛蕤疑心害死,更何况这里的大小和尚?她是万万不能再连累无辜,进屋尚未来得及喘息,又蹑脚而出,贴墙而行前去净尘师傅的禅房外探听。
她本心是来救净尘,却哪料在窗缝中瞧到了禅房内三人正在分赃,那些赃物既有金银,也有珠宝玉石,该是薛蕤先前出断龙谷带出来的,只见净尘那老和尚竟对着金银珠宝两眼放光。
净尘:“近日收获可是见少了许多。”
薛蕤:“老东西,你可是怀疑我们兄弟仨私吞了些?还不是因为你送进谷的肥羊少了许多!”
薛毅:“就是,先前你还能送不少人进去,我们兄弟仨守在五道弯一处就够了。如今你送进去的越来越少,我们只好连外地进来的仨瓜俩枣也不嫌弃,在九道弯也备上一处,这才勉强凑了这些。”
净尘无奈道:“诶,我无心怀疑,你们又哪能怪我?平阳镇先前只有一股黄巾军,城防松散,和尚还能假借入山敬佛,偷偷带出些逃难的富商。近日不知何种缘故,突然来了红、紫、蓝三巾,他们也不知在搜什么人,到处趁机抢掠,哪还有人敢在这时候带着金银出街?就是城防也变成三四层盘剥,连我这老和尚化缘的铜钵,都被他们抢了去!”
薛蕤将财物粗略划拨好,说道:“你说这些,我倒信你,今日若不是有贵人带路,我等是万万无法活着进来...罢了,以后我兄弟几人也不再做这种龌龊生意了,今日不妨多分给你老和尚一些,就算补贴你今夜冒险接济我们,日后我们就要往东南做大事去了!”
净尘将财物收好,而后问道:“大事?如今星海除了庞显的四巾乱政,还能有什么大事?听说庞显已有意在青州筹备登基,你二人莫非是要投庞去?”
薛蕤:“庞显短视,恐难成事。他不过只得了一藩四州,此时该一鼓作气直取中都,而后顺应民心,再图改朝换代之事;若无意天下,也该先示好其他三藩,认小伏低,而后离间挑拨,为星海做大争取时日。他若此时自大,贸然称帝,只会招来三藩同仇,天下人皆可兵进东南,讨逆伐庞了。”
净尘点头:“嗯,你我所见略同。我料你薛家兄弟日后定能成大事,他日功成,老和尚愿在平阳把酒以待!哈哈哈!”
薛毅:“二哥,还有一事。城中突变,那女子该如何处置?一路带着,恐怕露馅。我看,不如明日离开前,找点说辞,就留在这里,交给净尘处置。”
净尘笑道:“哦?哈哈,老和尚倒是久未开荤腥了,交给我便是,定叫她消失地悄无声息。”
忽听得门外窗下一阵窸窣,薛蕤耳尖,连忙示意他二人闭嘴,悄悄起身凑近窗前,骤然推开,惊起院中一只野猫。
薛毅:“二哥,你怕什么,我走前,已看着他们睡下了,这里是济善堂,他们万万也不会想到,老和尚是我们的人。”
薛蕤思忖道:“不对...此刻丑时已过,我还没回去,难道他们不会生疑?怎会安睡?你小子,偷溜出来,恐要误了我的大事!”